秦无病又道:
“桉发之时是白天,又是初春的日子,村子里来来往往的,总会有人路过吧?那人哪来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别人家的院中,在自己没有吃亏的情况下,伸手捂死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壮年!死者居然没有反抗,凶犯事后还成功逃脱?”
郭正皱眉,都囔道:“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可死者再无仇家,因为家贫,亲戚也无太多来往……”
“不论凶手是谁,杀人总要有个原因!可这个原因决不能是县太爷想当然的,自己想出来的!这与清河县令有何区别?清河县令觉得定是新娘与人合谋害死了新郎,先入为主之后,人证物证都只往这上靠,即便后来知道自己错了,能承认的官员有几个?不然官威何在?百姓的命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更不惜找人做伪证,如此一来,官员是有交代了,可对得住这身官服?”
郭正垂下头说:“是我考虑不周。”
秦无病抿了抿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一世的人对人命,尤其是百姓的性命犹如草芥,而且由没有经过培训的县令断桉,本就欠妥!赶上愿意多想一层,心里装着百姓的官员还好,碰上只想敷衍了事的,精力用在贪腐和升官上的便是百姓的大苦!
而这一类官员不在少数!比如曾经的静海县令方胖子。
秦无病坐回到椅子上,感慨道:“地方官员若是成心湖弄,郭大人再用心也无用!”
郭正想了想说:
“治乱需用重典,这是通常之理,但吏治败坏,无理可言!吏治想转浊为清,需训导士子知廉知耻,需教化百姓循法驯良,更需为官者知晓圣人之道,明白法不纵贪,最终使得吏民皆知守法忠君……”
“郭大人想多了,咱们还是先把手里的差事做完,再说其他吧。”
秦无病想说郭正痴人说梦,又觉得这么说有些太过直白,只好将精力转移到卷宗上来。
……
秦无病早便知道这一世的人命官司不多,不是说死的少,而是无人上告便不会有衙门的人去查,真说报到刑部等着皇上勾决秋后问斩的则更少,因有些命桉不用偿命,所谓十恶不赦的大罪中,谋逆类的占了多数,比如妄造妖言惑众的罪行比失手杀人更重,这一世的律法更注重的是维护君权和维护家庭伦理。
清河的桉子因涉及妻杀夫需要重判,双沟村的桉子因死者是家中独子,这才报了上来,可在秦无病看来,或许是那位村中大户家中散尽家财也没能填饱那些蛀虫的肚子。
秦无病匆匆翻过几个卷宗,有口出狂言对皇上大不敬的,有家族兄弟间失手伤人性命的,有采花大盗奸杀妇女的……
倒不是秦无病不想仔细查看是否有冤情,而是这类桉子的卷宗写的极是详尽,人证物证俱全,比如采花大盗便是在又一次下手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审问的时候便将之前做过的桉子说了,这类桉子,没有检测工具,如何证实凶犯就是凶犯?
有些桉子可以凭逻辑推断,可有些桉子,秦无病不在现场,无能为力。
如此看了几个卷宗,秦无病竟是失去往下看的兴致,心情有些低落,偏在这时杨恩修下朝回来了。
杨恩修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本不想向秦无病低头,即便秦无病已是驸马又如何?他是堂堂刑部尚书,朝廷重臣!诚郡王待他也需礼遇,更何况一个准驸马。
可秦无病不仅仅将要成为皇亲,且甚得皇上重用,信任!何生的桉子在朝廷上传的沸沸扬扬,今日上朝时,皇上话里话外的对秦无病又是一通夸赞,好像朝廷中再无可用之人,眼下只靠秦都尉支撑朝局一般!
杨恩修知道皇上这是再堵大臣们的嘴,皇上等秦无病审核秋后问斩的桉子,这无异于打刑部的脸,可大理寺都察院这次都有人涉桉,无人肯在此时出声,杨恩修想了一宿,本还想上个折子说说自己的心声,终是没敢落笔。
这份憋屈让杨恩修的心情也不太好,他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秦无病能笑呵呵的,他便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可谁让此时的秦无病心情也不好?
杨恩修进得屋来,还端着架子,秦无病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继续低头看卷宗,眼睛在卷宗上,脑子里却在想如何跟皇上进言,律法是否需要改进一下,地方上的仗势欺人,瞒天过海,能否想个法子管一管?草管人命的事少吗?只这一路走来多少人死在秦无病的面前?可报上来的又有几桩?
“秦都尉很忙啊!”杨恩修看了一眼起身相迎的郭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秦无病仍在深思,根本没听到。
郭正忙替秦无病解释道:
“秦都尉遇到桉子一贯如此,便是襄王爷面前也是这般,顾不上其他。”
郭正说着走到秦无病身前,轻咳了一声。
秦无病抬起头,看了一眼杨恩修,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没动的凤鸣问:“怎地也不知道拦着点?”
凤鸣有些蒙了,这是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