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听戏,魏胜男一向不喜京戏,汉口京戏氛围浓,平日里不少富家公子豪掷千金博戏子一笑的轶事,她认为京戏是“靡靡之音”。
佩芷忍不住反驳:“戏子亦有心,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譬如前阵子复出的孟月泠唱的那出《鸳鸯恨水》,和我们妇女联合会的主张不谋而合,借戏曲呼吁的是反抗封建。”
魏胜男笑说:“说的像你看过一样。咱们俩谁也别想着说服,保留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佩芷拉着她进戏园子,她不肯,佩芷气道:“票都买好了,你不去,岂不是浪费一张?”
俩人压着开锣声进场,佩芷还是看戏以来第二次坐池座儿,第一次便是到上海看孟月泠那次,但四雅戏院是新式的大戏院,也不叫池座儿,而是叫普座,椅子比寻常戏园子池座儿的凳子舒服多了。
至于这小戏园子的池座儿区,实在是乱,还有听蹭的挤在她脚边,吓得佩芷整场戏都提心吊胆地抱着手袋,被魏胜男促狭地打趣。
年末,佩芷沿汉广铁路南下,抵达广州,并留在了广州与一众妇女共度春节。
除夕夜大伙一块儿包饺子,佩芷包的自然是一众饺子里最丑的,被轰出了厨房,到外面去点花炮。
她起先不敢点,被一个比她还矮上半头的小姑娘拽着,手里捏着支香点燃引绳,然后两人尖叫着跑走,便看到花炮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扭动着,周围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佩芷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跑神了。
那般热络的时候,她想到了孟月泠,想他如今会做什么,是回到孟家跟家人一块过年,还是去天津找傅棠?都比他们两个去年一起过年要热闹。
她完全没想到,与此同时的他正独自立在院子里,看万家灯火,寂静不语,频频望向院门,等一个不知何时归来的人。
佩芷在广州见过不少“自梳女”,用束髻或编辫以示终身不嫁。佩芷未嫁给佟璟元之前还会时不时地捯饬发型,时髦的卷发都烫过,后来许是因为姜老太太卧病,便没了这份心思,与孟月泠在一起时亦是盘发或披发更多。
一坐上离开北平的火车,她随便买了支素簪子盘了个妇人髻,打扮低调,如今半年过去头发长长不少,始终没进过理发店。
恰赶上过年都凑在一起,自梳女大多有自己的聚居点,相互照应,算作另一种意义上的妇女联合会。佩芷所在的广东妇协中也有几个自梳女,佩芷便央一个姐姐帮她编长辫子,看起来有种干净爽利的漂亮。
有人好奇问佩芷:“石川,你嫁过人没有?”
佩芷坦然答道:“嫁过呀。”
又有人问:“那你丈夫是死了么?”
佩芷笑着摇头:“没死,我跟他离婚了。”
屋内的人先事安静了下来,接着又热闹起来,嘈杂地议论着。
“你是天津的罢,你们天津闹过离婚潮,说是个富家小姐起的头,后来好多姊妹便跟着离了。”
“我们那年的妇女大会上还那这件事当做典范大说特说呢。”
“石川,你是那时候跟着离的吗?”
佩芷笑意更深,哪敢说自己就是那个富家小姐,只点了点头:“对,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离的。”
她们便夸佩芷:“你真有魄力!说离就离。”
又有激进些的说:“我看广州也也得闹上一闹,闹他个天翻地覆,闹他个人仰马翻。”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罢!”
佩芷在广州呆到开春,天气越来越热之际,广东妇协开始组织北上宣传妇女解放的活动,佩芷决定继续上路,借此机会多去些地方,立马报名参加。
分派的时候,佩芷原本被分到济南,因有个被分到奉天的大姐丈夫在济南宣传革命,佩芷便跟她换了下,恰好她还没去过东北,便准备启程前往奉天。
不想那日读报,看到了一桩新闻,上海的流氓大亨韩寿亭遇刺,其妻名伶秦眠香受惊,卧病在床,韩寿亭震怒,正派人满城搜捕刺杀者,放言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绝不轻饶。
妇协其他看到报纸的同志感叹:“真吓人,子弹擦着过去的,幸苦躲过了,否则便要去见阎王了。爬了一辈子爬到了这个地位,还不是要提心吊胆的,可怜妻儿也要跟着遭殃。”
佩芷这才知道,许是就这半年的事儿,秦眠香已经跟韩寿亭成婚了。她想到秦眠香身世可怜,自己一个人在上海无依无靠的,幸亏韩寿亭待她真心,但到底比不上有个亲人。这么想着,反正她也要北上到奉天去,便先买了到上海的车票,决定去看看秦眠香。
一路周折抵达上海,佩芷本以为秦眠香早就好了,却听人说秦老板仍旧在家卧床,自从遇刺后停演至今,她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佩芷直找上了韩公馆,恰好那日韩寿亭在家,门房进去通报,很快便有老管家出来迎佩芷进去。
她先在客厅见了韩寿亭,他穿着身黑色绣祥云仙鹤暗纹的长袍马褂,依旧不苟言笑,却没了上次看到的那般矍铄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