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地起身,不顾剩下两个人眼中的担忧,到门口时带倒一个花瓶,碎瓷片溅了一地,让人联想到某些不好的预兆;萧繁一言不发地蹲下捡起几片,在某一个其余人看不到的角度,才迟滞地落下了一滴泪。
说来很奇怪,在这个与任何事情都无关的时刻里,她突然想起了几年之前,隔着层层的雨幕,和兹逸对视的那一眼——甚至她根本不知道是否对方有感知到她的视线。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这个人,例如当时为什么不带她走,为什么从不告诉她是这样的,在两人相处的那么多个日夜里,究竟有几句话是真。
以及,当初那个吻,对方是否有知晓真正的含义。
门再次被关上,萧繁漫无目的地游逛在街头,远处的空间车呼啸着从她面前一闪而过,间或有各种各样的人途径她身边,大家好像各有忧愁,但也都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地,只有她,住在异乡,从头到尾都是一厢情愿的一场流浪。
她还是回了家。
有一点她骗了戎唳和黎星漠,虽然她的确住在安全区,也的确侥幸幸免于这场战争,但她心里依然留有一片无法重建的废墟,那里有她掩埋最深的记忆,每一块砖石上刻着都是不甘心和求而不得,经年无法重建与治愈。
她是最有名的神偷,逃过了无数警察和监视,短短的人生里撒过无数的谎,所以,连自己都是可以欺骗的。
房门终于被缓慢推开,家里一片漆黑,只有最里间的屋子里,还闪着温馨的光。
萧繁有点疯癫地笑了笑,对着空气轻声说了一句: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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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黎星漠的光脑忽然在他脑海里疯狂作响,接通之后,医院特有的护理系统用刺耳的电子音警告他:“【黎星漠】先生,请您立刻到医院来,您的病人已经苏醒。”
是黎盼夏醒了。
戎唳还为刚刚他突然疯魔了似的要去第一星系而感到后怕,此时出现一个能够转移黎星漠注意力的事情当然求之不得,他以为这会是转机,于是忙不迭地和对方一起去了医院;黎盼夏果然已经苏醒,正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看,见到黎星漠来,眼里才燃起一点光彩,但是又唯恐他会走似的,只是充满希冀地喊了一声:“星漠……”
“好点了?”
黎星漠往里走,看似烦不胜烦地皱起了眉头——他身后正跟着一个“人”,此物头有他的两个那样大,上半身却跟营养不良似的,还长着两条细瘦得跟杆没什么区别的长腿,它背着手,喋喋不休地在黎星漠耳边说话:“黎星漠先生,请您未经允许,不要再擅自离开病患身边,这对病患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精神恐慌!”
“哦。”黎星漠完全不接它的话茬,反倒很感兴趣似的摸了一把这东西的脑袋,然后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前也没见过你。”
“放尊重点!我是星盟最新向各医院派发的AI医院管家,我很贵的!”
这玩意儿是个话痨,偏偏脑袋还大,戎唳被堵在它后面,没好气地说:“星盟没落到靠研究大脑袋来维持生计了么?”
“这位先生,青你不要人身攻击。”这东西好像刚意识到自己超绝的大脑袋,甚至还彬彬有礼地给戎唳欠了欠身,然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黎先生,您这样真的不好,病患从醒来之后就情绪不佳,需要家属的陪伴。”
“她情况怎么样?”黎星漠还是不接茬。
“哦哦,她情况还可以,如果您想的话随时可以——”
“星漠,你来看妈妈吗?”医疗舱里的人终于也不甘寂寞,加入了这场聒噪的对话里。
“什么,原来你是她的儿子,不瞒你说,黎先生,你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
这物事的声音极具感染力,甚至还义愤填膺地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看上去确实比一般的人工智能要再聪明上许多,但黎星漠只是不耐烦地看了它一眼,“闭嘴。”
后者很有眼力见地噤了声,病房里一时安静,半晌,忽听黎星漠回过神似的,又问了一遍,“你上句说的什么?”
“你是她儿子?”
“……上上句!”
AI不假思索地继续回答:“我说,您想的话,随时可以带您的母亲出院。”
黎星漠瞬间回到黎盼夏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天,如果真要出院的话,黎盼夏应该去哪里,把她带回家么?那后续又应该怎么办?
黎盼夏应该也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些什么,此时略有些惶恐地抢先说:“我没关系,星漠,不用管妈妈,我随便在哪里都行。”
黎星漠无端从对方示弱的语气和神态中升腾起了一丝怒火,他看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去哪里都行?那你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你走了又可以去哪儿?”
对方说不出话,有点茫然地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说:“我不知道。”
果然是不知道。
戎唳终于绕过大脑袋,走过去跟黎星漠说:“你妈妈看上去确实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