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晔本以为李景肃是临时起意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散心,没想到第二天才发现实际上万事俱备。哪怕两人昨晚没有那场略显敏感的对话,李景肃也做好了准备要带他出门。
他内心是万般不情愿的。倒不是不愿意出去散心,在李景肃府里闷了这么久的确有点无聊。但只要一想到走在大庭广众之中、沐浴在路人的目光下,他就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他总觉得“中原天子不知廉耻勾引柱国大将军”、“被俘的昱朝皇帝成了王上的娈宠”这类流言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也总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鄙夷和不屑。他不敢去求证事实到底是不是如此,更不敢去面对万一求证成真的后果。
他硬撑着把顾虑憋在心里,几乎彻夜未眠,次日没精打采地起床,整个人恹恹的。李景肃也没说什么,等吃过早饭,拿了一身略显厚实的冬装让他换上,穿戴整齐后来到前院,他才发现穆陵、程艾、以及五十几个侍卫已经整装待发,一辆坐人的马车和两辆装载物资的车也都准备好。前院人马嘶鸣,热闹非常。
“上车吧。”李景肃低声对他说,“我陪你。”
“你也乘车?”他看了一眼李景肃,“我们这是要出城吗?”
这样的规模,不像是去市集随便逛逛。李景肃点了点头:“我带你去襄城,大概需要三四天的路程。”
“襄城?那是什么地方?去那里做什么?”
“路上慢慢说,抓紧出发吧。”
李景肃催促着,拉着他走到马车前,扶着他上了车,转身问穆陵:“都准备好了?”
穆陵点头:“一切就绪,只待主人命令。”
“好,那就出发吧。”
说完,李景肃自己也上了车,和司徒晔面对面。车厢外,穆陵用北茹话高声下令,骑兵上马,车夫执辔。司徒晔掀起车帘一角看了一眼,见程艾上了后面一辆用来拉货的车。
李景肃沉声道:“放心吧,程艾跟着一起去,所需药材也都带足了。万一不够,襄国并非穷乡僻壤,也不难置办。”
“……要去很久吗?我看你带了很多东西……”司徒晔惴惴不安地问。
“带的东西都是为了路上用的。北茹不像你们中原,有驿站一说,路上可能艰苦些,我担心你不习惯。”
“我没那么娇惯……”司徒晔小声说,又感叹一声:“不过驿站也只在立国初期还能正常运转,后来就跟没有一样了……”
朝廷内斗、战乱不止,既没有国力也没有精力再去维持驿站的正常运行。国家衰微,可见一斑。
车队从城西出城之后,在郊外与一队军容整齐、浩浩荡荡的骑兵汇合,人数足有四五千人之多。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来到马车外,李景肃用北茹话大声与他们交谈了几句。司徒晔大致能听懂李景肃叫他们远远跟在后面拉开十里的距离,不必过于靠近。
司徒晔简直看呆了,等骑兵领命离去之后忍不住问:“他们是什么人?你带着这么多人,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李景肃微微一笑:“他们就是我的私兵,由我私人出钱供养,全都是精挑细选的李氏族人。我要回襄城,当然要带我的兵一起走。”
司徒晔更为惊讶:“你身为柱国大将军,可以随随便便出城吗?”
“我已经通报过王上,获得他的准许了。”李景肃淡淡说道,“襄城,是我们李氏部族的故地,也是我的封邑所在之地。城池位于平栾城西北四百余里的地方,背靠径山,濒临汾水,水草丰美。我小时候,就是在襄城长大的。”
司徒晔简直难以置信:“既然如此,襄城相当于是你的根据地,刘辉怎会轻易让你回去?对君王而言,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
李景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这么担心我失去军权之后,被王上干掉?”
“不是……”
司徒晔绞着衣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确担心李景肃的前途,也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只要看看李景肃的身份和资历,他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中原王朝历史上比比皆是的“前车之鉴”。没有一个君王在面对这样的臣下时不会起猜忌之心。何况因为自己的事,他和他的君王之间已经有了那么明显的嫌隙。
他目前的安稳,都是靠着李景肃的庇护,他心知肚明。刘辉虽然不待见他装疯卖傻,但若没有李景肃,刘辉也绝不会放他走。司徒玮和刘淼更不会放过他。那几个人不约而同,都以看他生不如死痛苦不堪为乐。李景肃把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首当其冲就是得罪他们三个。他虽然不知道李景肃为此都付出了什么,但有些事还是不难猜测和印证。
原本说好的婚事,显然已经没有了。他还记得刘辉赐婚的那场宴会,婚约对象也是皇族远亲、名门贵族。婚事取消,不仅是失去了政治联姻的机会,还会顺带得罪相关的一批人。
赋闲在家的柱国大将军,空有虚名和封邑,但失去兵权的名将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连生命都岌岌可危。他看过太多以谋反罪名被处死的高官重臣,这种罪名很多时候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