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朝前京兆伊方淮自幼的人生理想,就是成为一个忠君报国、爱民护民的好官,留名青史。出身寒门的他能够在重视门第出身的昱朝出仕,以不足而立的年纪得以官居京兆伊,天分、努力、机缘,缺一不可。
因而他格外感激司徒晔父子。将他纳入朝堂、委以官职的是元宁帝,任命他为京兆伊、对他推心置腹信任倚重的是永嘉帝。
然而永嘉事变让他所有的理想抱负一朝化为泡影。凶猛的北茹骑兵冲破城门杀进外城时,在城墙上指挥防守的方淮不顾武艺粗糙,拔出佩剑带着筋疲力尽的残兵冲向敌人,只求以死报国。
但他没有死。他被北茹军的前锋将军穆陵生擒。武力占据压倒性优势的穆陵甚至没伤他分毫。
未能以身殉国令他深感遗憾,但能留下这条命陪皇帝北狩又让他感到庆幸。然而回军平栾的一路上,他仍是万般无力,没能保护皇帝分毫。年少的皇帝一方面被可恨的北茹人欺凌折辱、甚至被逼自戕,同时又被自己人唾弃诋毁,身心惧损,无不令方淮感到痛苦不堪。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为皇帝守住江山社稷,也无法为少年遮风挡雨。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北茹朝廷的官位,只有他坚决不肯,宁可被锁在牢房,也不愿接过诏书和官服。进城之前皇帝曾经嘱咐过他,要他活下去,他不是不记得,但他还是做不到对异族君王跪拜称臣。
他在阴暗肮脏的牢狱中挨了半年,受尽磨难,又被当做奴隶两次贩卖。后一个主家对他还好些,前一个因为嫌弃他脾气不好又没什么干活的力气,差点将他打死。他的后背满是交错的鞭痕,有两次险些丧命。
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完结,以奴隶的身份在荒僻偏远的塞北草原为人奴役,客死异乡。怎么也没想到一年之后,又被当初俘虏自己的人亲手赎回,带回到他的旧主面前。
司徒晔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心疼得落泪。他看着小皇帝的眼泪,觉得此生虽死无憾。
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和那个攻破朔阳城、对他百般凌辱的北茹将军之间,似乎多了些莫名的东西。
他跟着穆陵来到这里,司徒晔并没有过多地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住在李景肃家。对于这一年来的经历,小皇帝一笔带过了,程艾也三缄其口。他不太清楚这两个人经历了什么,但很明显,他们目前处在柱国大将军李景肃的保护之下。
这与方淮之前的认知有着天壤之别。
而一年没见的李景肃,也不像之前那么蛮横粗暴,每天早晚都到别院来,没话找话一般跟司徒晔说几句话。但他看司徒晔的眼神,即便是以不解风情着称的方淮,也能看出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更令他惊讶的是,自家皇帝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眼角也带着淡淡的情意,轻言浅笑,完全不同于一年之前的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可是在自己面前,小皇帝又小心翼翼地藏起这些情绪,像是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加以责备一样。
特别是昨天下午,李景肃据说是要去巡视领地,小皇帝带着他和程艾,和府上的管家仆人、还有穆陵一起,送李景肃出门。那两人本是客客气气地道别,李景肃临上马前,小皇帝却偷偷拽了一下男人的手。李景肃扭头看向皇帝,不动声色地加以回应。
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深深烙印在方淮脑中。他觉得自己憋不住了。短短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必须问清楚。
他不能去问司徒晔,只好趁小皇帝午休的时候,把程艾拖到墙角,按在地上。
“我问你,程御医,皇上和李景肃,是……怎么回事?”
“方、方大人……”程艾苦着一张脸,“您这是想问什么?我一个御医,所能做的只是为皇上调理身体。其他的事,我怎么敢打听?”
他很怒:“你别用从前宫里那套说辞对付我,快说实话!皇上是不是已经从了李景肃?李景肃是不是因为皇上的恳求才找人把我赎回来?”
“没有的事,方大人您说什么呢。皇上和将军的确相处融洽,可是找回大人是李将军自己的主意,他也没有再逼迫皇上……”
“不是逼迫,难道是皇上自愿的?皇上又不是不知廉耻的燕王!”
程艾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大人心志高洁,对皇上心存期待,接受不了这种事。皇上不肯将过去一年的经历如实告知大人,大人难道还猜不出一星半点?”
方淮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艰难地追问:“皇上……这一年来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折磨他的人,不止是李景肃?”
“大人冤枉李将军了。真是多亏了李将军,大人今日才能再见到皇上的面啊……”
程艾长叹一声,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大都如实告诉了方淮。但他对司徒晔在王宫中的真实遭遇并不知情,他也知道那是属于小皇帝绝对的禁忌,不可触碰。
——或许除了李景肃。
“……没有李将军,皇上肯定熬不到今天,说不定早就在王宫里不明不白被折磨死了。”程艾叹息道,“自从皇上被救出王宫,我一直跟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