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魅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
墨主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随便猜到的,跟他并肩战斗了数百年,她也不能猜到。她听见他刻意用了敬辞,将与她之间的君与臣划得很清楚,不禁苦笑。他其实还是有恨的,只是因为时过境迁,再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不说。
然而他的话又让痴魅的心理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难受有,愧疚有,似乎还有一些……恨。
与其说是东篱上神送来请柬,倒不如说是瑶泠要跟她叙叙旧更合适一些。
她握着红彤彤的请柬,就那么陷入了深思,将墨主忽略在一边。墨主站在一边好大会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才出声提醒她:“公主,您会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痴魅缓缓敲着桌面,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墨主答应了一声,就很快告退。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连墨主都不能释怀,渊极又是怎么做到的呢?离跹又是怎样做到将她彻底忘了个干干净净的呢?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第三日一早,痴魅就前往东篱上神的宫殿赴宴。当初瑶泠与东篱成婚的时候,痴魅还跟着离跹去过,路途虽然远,倒也轻车熟路。正午时分,痴魅就到了目的地。
因是儿子的周岁生日宴,这个宴会并不是大请,只请了几个相熟的人。痴魅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便有宫女引着她往宴会厅走。
痴魅装作无意地道:“不知此次宴会都有哪些人?”
“我家上神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多,但夫人说既不是周岁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日子,就无需劳师动众,只请了几位平日里极好的亲朋,前来聚一聚。嗯,听说仙子原本是渊极帝座的高徒,应该是认识青丘的少主离跹罢?看,他就在那里。”小宫女稳妥地告诉她,正巧离跹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忽而满面欣喜地指给她看。
痴魅一扭头,那个绯色的人影仓促地落入了眼里。
他是斜斜靠在一张美人靠上,面前的桌子里有杂乱的酒杯,面容有些红扑扑的,似乎是喝多了。
正午的天气闷热,痴魅见他并没有用仙法给自己撑开结界阻隔热气,已经热得满头是汗。她不禁顿下脚步,匆匆走过去弯腰看了看,随即手一挥,手指屈伸中已经为他张开了结界。
气温陡降,离跹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一下子凝滞不动。痴魅看见他的眼睛漆黑无波,这样的注视带着说不出的悸动,让她移不开目光。
片刻之后,离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小宫女被他吓了一跳,见痴魅脸色如常,有些怯怯地不敢言说。痴魅见不得她这般形容,不禁笑了笑安抚她:“没事,师兄跟我闹着玩,我们不是要去宴会厅么,带路吧?”
离跹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看她,就走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已经等在那里的人齐刷刷回头行注目礼。瑶泠一脸惊喜地从主座上下来,抱着孩子过来牵她的手,欣喜道:“小痴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痴魅一一看过去,东篱上神站在几步开外,也对她点头笑了笑,她也含笑点了点头,忽然听见瑶泠说:“你跟离跹一块儿来的?我还以为,你要是来的话,一定会跟帝座一起来,毕竟……”她说了这些,忽然顿住不说了,眼神看向痴魅,似乎别有深意。
痴魅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天真地笑着说:“东篱上神请我,我爹他们天还没亮就催着我动身,生怕来晚了对东篱上神不敬,如果不来……夫人这话说得我都惶恐了!至于夫人说我会跟‘师父’一起来,这可让痴魅一点也不懂了,师父又不在大荒,怎么会还跟我一起来呢?就是离跹师兄,也是刚才在门口遇到的!”
她几句话堵了瑶泠的嘴,又刻意加重了师父两个字,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瑶泠脸色不太好,但依然强颜欢笑道:“也是,我是糊涂了。”
“本来就是你糊涂。”痴魅面带笑容上前一小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她低头貌似去逗弄孩子,却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狠狠说。瑶泠脸色更加不好看,痴魅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略微大声地说:“孩子长得好看,又像你又像东篱上神,你真有福气。”
瑶泠静默片刻,也笑了,笑容真挚甜美,她柔柔看向东篱,也点头说:“是啊,长得像我们。就是这性子,不太好,爱闹着呢!”
“小孩子家家,爱闹也是正常的。我还小的时候,我爹也说我特别不好带,待长大一些,就让人又爱又恨的了。”痴魅见了她的姿态,心中了然,瑶泠这回是真正的放下了,也开心起来,故意说一些旁的话缓和气氛。
她成为大荒的公主,这个新闻早就传遍了天界,瑶泠会找她,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瑶泠介怀万年前的往事,她又何尝不介怀?只是她放下了,瑶泠也结婚生子,实在没有必要多愁多怨。那一声当头棒喝,分明是告诫她珍惜,瑶泠也听懂了,明白自己再也没有说话的立场,为渊极抱不平也好,是自己不甘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