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私宅。
这是霍亦钢退休后重新装修的一处居所,在寸土寸金的S市市区内人为地划出的一片山庄,此处名为北月湾庄园。庄园内实行严格的管辖制度,安保森严,闲杂人等若无通行许可一律不得入内。
霍亦钢与太太就住在这片依山傍水、闹中取静之地,梁轲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开车驶入北月湾时,那种与市区的繁闹完全隔绝的山野静美令他有种恍非人世之感。
此外,北月湾的物业还在这里兼营了一家豪华酒店,因此他们将这一片庄园安排得极富生趣。广阔的草坪上饲养着从国外引进的羊驼、矮脚马,林间更有多处专门观鸟台欣赏珍禽,其中还可以看到不少稀有保护鸟类的身影。
霍老爷子的家乍看简单质朴。进门的客厅不大,因为霍太太有礼佛的习惯,一楼客厅一半的空间被用作佛堂,供台上摆着一尊佛像,佛像前燃着长香。
然而,只要置身其间仔细体会,便不难发现屋中仅有的几件陈设皆为珍品。若有阳光照进金丝楠木的家具台面上,连带着屋中的一切都被折射出时间细腻的肌理,发出灿若云锦、摄人心魄的光芒。
至于霍亦钢如何集聚到这一室的华贵堂皇,旁人大概以为这是他前半生戎马所应得的,实际上,此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
每回梁轲来见父亲,霍太太从不会露面,若是不巧撞见霍亦钢的“正牌”子女霍北辰和霍南瑜,他们也只会疏远地打个招呼便上楼。
虽然外人都视他为“霍家人”,但这个家对他很明显从头到脚都是排斥。
更不要说他目前在做的“生意”。
自少年时被送去新加坡留学开始,梁轲便渐渐在父亲授意下明白了他要接手家中“生意”的责任。
新加坡的纳税点很低,在那里,他经由父亲的亲信教导,习得了巧妙的闪转腾挪之术,一点点帮助霍亦钢将手中的资财通过合法途径“赚”回到本国。
因此,这所美丽大宅其实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只不过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位子换成任何一个马仔都一样可以胜任。
回国后,他依然听从着父亲的指示,主营娱乐业,兼营跨境贸易。
只不过,夜场会所赚的钱对霍家来说只是小打小闹,算作这位伟大的父亲赐给私生子的一条谋生途径。真正切中要害的事务在于这些背后的财色交易与温柔陷阱。
霍亦钢是个极富野心、城府极深的人,他现在虽然老了,但是儿子霍北辰正当少壮。梁轲心里恨清楚,霍亦钢与自己做的一切或许不过为霍北辰架桥铺路。
然而,霍北辰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后暗暗在运作着什么事。他素来以一身正气自居,对于梁轲手头所做的生意自然也有着不言自明的鄙夷。
但也只有霍北辰是这个家的门面。“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自出生起,霍亦钢就对这个儿子寄以了厚望。
“新区的事怎么样了?”
那是过完年后的一个下午——梁轲从来不与霍家人一同过年,只在正月初八上门拜访父亲。父子两人沏了一壶茶共坐在茶室里慢慢品着。
梁轲轻轻摇了摇头:“我也让永信地产那边的人去打招呼了,但新区的项目江部长好像不愿松口。”
“那个江修予是个妻管严,毕竟他也是靠着岳丈起来的,到了这个年纪却还是不顶一点事儿。” 霍亦钢放下茶杯,对于“出身”不好的人,他向来掩饰不住鄙视,“你之前说调查到的他那个私生女的事情呢?江家人知道么。”
听父亲问起这事,梁轲心中一沉,但他只能据实回答道:“不知道。”
“大不了和他撕破脸,拿这个把柄要挟他一下,反正他向来是个好拿捏的,江家人的傀儡罢了。”
霍亦钢说着,缓缓起身,“江家还有韩家的子孙都不成器,北辰稳重,向来和他们处不到一块儿去,南瑜现在又了去南边,你有空时就多敷衍敷衍他们,毕竟你也是霍家的……”
霍亦钢的话未说完就被一阵突来的咳嗽打断。咳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看上去就有点累了。
梁轲在阳光下看着父亲,忽然发觉他真的老了——虽然自己最初见到他时,他的年纪就已经很大,但那时的父亲是威严刚直的,在他的记忆中如大山一样矗立。
而不是像现在,父亲对他袒露了太多阴暗潮湿的秘密,一直在他心中不断发酵。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霍北辰是父亲的两面,不过或许连这种想法也是夸大了他自己。
霍北辰是光明,是被给予全家人希望的星辰。而他呢,所谓“轲”即是车轴,在神载着星辰的马车上,他只是一个有一点实用价值的零件而已。
父子俩就这么静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霍亦钢说道:“新区基建的事情我们务必要办妥,现在我也老了,之后的事情再顾不得了。”
梁轲一番应允保证,随后他便辞别父亲,由司机带着离开了北月湾。
一路上,他朝着太阳落下的西方驶去,金红的阳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