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叁天,他得穿一身萨佛街定制的叁件套,站在办公室的巨幕玻璃前,替人指点江山。
月亮照一照,程先生的头衔来得容易,但那小子的生活大不易。
隔行如隔万重山。
赵慈在程策的监督下熬夜学习,手脚齐上阵,脑力仍然不够使。
他被家父板着饼脸训斥,被新聘的秘书骚扰,被一套接一套的合同和文件,逼得举不起来。
而等回了家,想多吃几碗饭压惊,也是不行的。
只因他那常来做客的五舅,为了让他保持体型,继续以色侍人,凌空伸出一巴掌,就盖住了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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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有阴晴圆缺。
赵慈和程策,却都找不着松口气的时候。
这头刚刚放下西装和文件,那头,又要领着赵氏的弟兄,前往潭城郊外的肉联厂视察,与工作人员亲切握手。
时过境迁,现在就连最年轻的赵家老四,也拥有了自己的小分队。
队员们身高和头型皆统一,背景过关,忠心耿耿,都是一次干死七个的菁英。
是由程策握着花名册,亲手挑选的。
可惜,在他俩齐头并进,颠倒日月的努力下,精品肉铺的名声,仍没有从黑心肉,变成放心肉。
铺天盖地的舆论,伤透了两位青年企业家的赤诚之心。
树大招风,程策亦有幸顶着赵慈的脸,上过几次潭城晚报的“火线曝光”专栏。
市民同志们都说,他穿衬衫西裤,双手抱胸的歪模样,很像从卡拉布里亚来的反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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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被迫反社会的程赵氏来说,婚后的日子,每天都过得特别快。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厨房墙壁上挂着的月历,就耗掉了两本。
赵慈留着它们,他悄悄收起来,拿回家,藏在储藏室的箱子里。
这些年,关于他们的片段,他搜罗了一堆。
赵慈将照片打印出来,整理了十几本相册。它们厚厚的,翻得发旧,却每回都能翻出点儿新东西来。
那里有当年民乐社团的散财童子,与前社长在公园练习的合影。
程策跟梁喜分坐左右,腿上两柄二胡,脚边两瓶水。弓弦一挪,舞剑练拳的大爷们便撂了兵器,背着手围成半圈,摇头又晃脑。
册子里亦有尚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朗姆芝士,朗姆搁多了。它竖着一块巧克力片,描有秀气的“慈”字,和她的笑脸凑在一起。
除此以外,还有春末夏初,叁人飞去加利西亚,重新拿到徒步证书的庆祝之夜。
曾经吃过的餐厅,又造访了一回。
多年后,它已由店主的小儿子接管。菜单变了,烛光不见了,连音乐都换成了电子曲。
唯独远道而来的叁位旅人,没有变。
开完白酒,赵慈站在尚云和程策身后,他像大家长似的,双手按住他们的肩,抬眉对着镜头笑。
当他不是她的丈夫,当他又回到那栋无人等候的大宅,赵慈就取出这本相册,看一看,想一想。
通常情况下,那一天,他会睡个好觉。
会梦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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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婚纪念日的夜里,潭城又下了场暴雨。
去年也是这样。
风劲雨大,把整座城的街景,都浇成了彩绘玻璃。
赵慈从邻城返家,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快到客厅时,他看见尚云侧卧在沙发里,电视调成了静音。台灯的光是暖黄色的,敷在她身上,像洒了一层金。
上月分手那天,他走得匆忙,并没有时间好好陪她说几句话。
但这不要紧。
因为就在昨夜,他盼着,盼着,又把月亮盼圆了。
赵慈走到沙发旁半跪下来,抚摸尚云的后颈,背脊,以及隆起的小腹。
他捧住她的脸,望着她,望到心都快要化成泥。
那时,他的妻子也对着他。
她揉揉眼,说阿慈来过,这会儿应该快到火车站了。
对方忙得脚不着地,仍不忘送来补品,满满一后备箱鸡头山的土特产。
据称在弟兄们不眠不休的操持下,禽蛋中心的鸡扑棱着翅膀,诞下新品种。
她收了礼,还留他吃了简餐。
…… 蛋的味道好吗?
香,我俩吃了八个。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菜热一遍。
别动,躺下。
真没事,老躺着也乏。
尚云小心地撑起身体,行动迟缓。赵慈扶着她的胳膊,帮她坐正了。
云云。
嗳。
阿想今天好不好?
她听到阿想两个字,就对他笑,开心地不得了。
…… 来,你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