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船上都还存在,导致我脚步轻快得差点要飘起来,连托马斯叫住我,我都没能及时反应。
“出事了。”托马斯说。
我顿时表情凝固起来,是的,跟人鱼在一起让我完全忘记了其他事。这时,我这才想起来,跟我一起下潜的伙伴,他们有平安回来吗?有被人鱼杀掉吗?
“他们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托马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感叹道,“看来你运气不错,逃过一劫。有很大一部分人被人鱼们在海底里拖住了,有的逃过了,有几个失踪了,还没上来。”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惊人的碰撞声,听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家伙,在湿透的地板上挣扎着。我的微笑顿时如潮水一般流逝,连忙往甲板上跑去。
我不是给过你教训了吗?为什么还要来船边来?
夜晚的探照灯亮得可怕,把大家的身影照得发白。我知道我的脸也是苍白一片,手更是凉得出奇,因为害怕,我全身的血液涌入腿部,以供我逃跑。但我没有逃跑,也不能逃跑。
船上喧闹声不断,人们把某个东西围了起来,不停地互相交谈着,露出不怀好意的嘲笑。他们站得水泻不通,以致于我看不到任何东西,连一片鱼鳞的光点都没捕捉到。
但相似地,记忆一下子回到了许久之前——某个女人的死状。我应该是没看过的,我一度怀疑这是我的臆想。但几乎是瞬间,我却能清晰地看到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各个伤口流出腐朽的血液,浸满了大家的衣衫。她张着空洞的双眼,随着暴徒的冲撞而摇晃,似乎在向我控诉什么。
做一些事吧,莫尔。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我毫不犹豫地握住枪,挤了进去。虽然我还没想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但我已经冲到内圈了,把所有人都推到身后。
所幸的是,我以为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低头一瞧,却看到塞勒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我还以为他死掉了。一时半会儿,我尴尬得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他看起来可真狼狈不堪啊。
只见他的衣服被撕不见了,整个人赤条条地,把他那被晒得黑白不均的身体暴露在众人面前。恶作剧者们一块布料都没留给他,包括他的氧气瓶,却没有给他的身体造成一点伤口。
这时,海面上传来奇怪的声音。我们往下望去,只见几条强壮的人鱼把一个个昏迷的水手丢上来。那些人躺在人鱼们的怀里,动作和表情怪异得很,像坏掉的木偶。
人鱼们看着我们在船上露出了头,背鳍大开,嘴里发出了嘶嘶的叫声。接下来,他们故意把人被丢歪了,正好抛到了几个水手的怀里,砸得人们七歪八扭,发出痛苦的怒吼。
这些人鱼颜色各异,应该是几个族群临时组成的小队,就是为了来报复在水里设置阻碍频频捣乱的我们。做完这一切,他们没有等到我们掏出武器,就毫不拖沓地赶紧回到了水里。这或许才是人鱼族的反抗,威慑不足,挑衅有余。
我的脑海出现了这样一个尚未开化的族群。远离战争的他们,双耳之间缺乏了太多精妙的诡计。他们有限的灵魂还是善良的,单纯地以为这样我们能知难而退。我忽然觉得烦躁,真想大声告诉他们,这样温柔的警告除了进一步激化矛盾,什么用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些船员醒来会气成什么样子,这些天真的人鱼能拦住他们吗?
“快把人抬回去,清点人数。”克比顿在一旁大声叫着几个人的名字帮把手,余下的人开始放饵放网,试图抓几条漏网之鱼。
托马斯的医务室很快就塞满了人,不同于以往受皮外伤之后的闹腾,现在室内安静得多。他们都陷入了溺水之后的休克,虽然脸色不好,但也没有大碍,看得出人鱼们已经手下留情了。
在托马斯的示意下,我终于干起了上船之初分配给我的活,辅助托马斯做一些消毒包扎工作。当我还是个假水手的时候,在我展露了一点力气之后,克比顿就没让我下过甲板,现在捡起这些工作一点也不堂突。
有的水手摔在栏杆上时,身上刮出了大口,正在流血。托马斯是个好医生,但不是个好老师,他的手纤细而有力,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问题,而我只能通过观察学习。
“喀哒”一声,托马斯放回工具至托盘,瞧了瞧我聚精会神的样子,问:“你在看什么?”
“你缝合得很好看。”我说。
的确,这比我在人鱼身上做的手术好上很多。但是我知道,人类的恢复能力太过有限,即使是这样完美的创口,也难免会留下恐怖的疤痕,而非像人鱼一样隐秘的白线。
托马斯笑得很含蓄,像每一个被夸奖的医生那样轻松自如,坦然自若。看病人们还没醒来,他给我分享了他儿子的照片。
虽然照片撕了一半,但储存得不错,在潮湿的船舱里颠簸数年也没有暗淡多少。在摇曳的灯光下,我还能看到两人相似的五官和那卷起的黑发在纸上跃动着。照片里,年轻的托马斯穿着繁琐的服饰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