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一望,见商离行双目紧闭,神情平静。他极为不满地剜他一眼:这是你的院子,你怎么可以任由他在这里撒泼耍赖!要是我,早就将他打出去了!
商离行淡淡道:祁欢性子一向如此,不让他打砸个高兴了,他会闹出更大的麻烦来。别管他。
谢留尘听他一说,也只好悻悻收回修明剑,语气仍是酸溜溜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宠着他呀!
说话之间,正见一道初阳透过白蒙蒙的窗棂,打在室内桌角一边,屋内一时大亮,空中也多了丝丝清新甘甜之味。他心念一动,抬眼打量屋内四周。昨日一路被商离行扛回秋水门,又是几厢对峙,又是床榻厮磨,尚未来得及好好打量这间屋子,此时在日光前四下望去,见屋内一尘不染,碧玉地板光可鉴人,连角落里的观赏瓷瓶也未沾一丝灰尘,料想是商离行时常派人前来打扫,以备他来日入住。他心中窃喜,连带着那份不满之心也消退几分。
他可不知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商离行一直睡在这边,嗅得那熟悉的气息方得安眠。若他知晓,怕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走近床榻,待见商离行平稳睡在床榻里侧,留出外侧一大片空地,知道是商离行留给他的,心中又是一喜,很干脆地除了鞋袜与外衣,也躺了上去。
那床宽愈六尺,床褥厚重,睡下两个身高腿长的男子绝非难事。二人又是规规矩矩地躺在自己手足所能伸至最长的范围之内,分毫不越雷池一步,一时之间,二人当中空出好大一片空隙。
便如此并肩而卧,将什么烦心事都抛诸脑后。谢留尘惬意地叹了口气,有心跟他说几句闲话:商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
过了一阵,才听商离行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低哑传来:又在说孩子话。
谢留尘别别扭扭道:才不是孩子话,我只是,不想让太多人惦记着你这是他生平首次如此大胆抒发情怀,一时说出竟有些难为情。他忐忑不安了许久,商离行那边却一直无动于衷,也不知究竟听到了没有。
他满腹失望地闭上眼,脑海中胡思乱想了许久。他本既无倦意,又无心睡眠,但听闻商离行平缓节律的气息声,过不多时,也渐渐沉入睡梦中。
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身旁的商离行又忽而低低开口:谢师弟,你睡着了吗?
那道声音极低极弱,却因近在身侧,仿若贴耳一般清晰,吓得谢留尘昏沉中打了个激灵,意识未回归,已下意识接道:还没睡!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支起耳朵,欲听商离行对他说些什么。
只听商离行无奈笑了一声,在他身旁缓缓道:南星之事,这三百年来也一直困扰着我。昨夜我们二人见到的回忆都与南星有关,可见这场预言中的动荡跟南星脱不了干系,我打算在处理完魔族之事后,去南星的故乡找一下线索。
原来他突然叫醒自己为的是这件事,谢留尘一愣:南星师父的故乡,在哪儿?
商离行道:南星为妖族药师,他的故乡便在西涯山,我打算去西涯山一趟,找妖王寻求真相。
谢留尘陡然睁开眼。他听闻妖王二字,立时想起先前被妖王竞枫带去西涯山之事,微微一怔:你要去找那个二妖王?
商离行低声道:不是二妖王,而是大妖王。二妖王死了,你不知道吗?
谢留尘这可感到诧异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原也怪不得他,他在离开西涯山之后去到北陆,与魔族打了几番交道才得脱身,意外回到南岭后也只在边界走动。边界消息向来不灵通,散修们也乐得清闲度日,没兴趣打听外界消息,是以他始终不知二妖王身亡之事。此时听闻,心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死了,不就代表不会有人来找我算账了吗?
只听商离行又缓缓道:二妖王假传他姐姐的命令,擅自出兵南岭,被他姐姐杀了。
谢留尘气息一紊,失声道:连自己的弟弟都杀?心中又想到:这个大妖王好生无情,为了出兵之事,竟连自己弟弟都要杀害!更别说我一介外人了!若教她知道了曾假扮她请出妖族精兵之人是我,她怎可能饶得了我?!
在他惊愕之际,疲倦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谢师弟,你想去吗?
谢留尘哪里还敢主动去送死,心道:到时倘我真与大妖王起了冲突,岂不教商师兄为难了?心中一慌,忙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只觉身边气息突然顿了一下,过片刻之后,商离行又道: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去?
谢留尘又这般想着:寻找真相方法多得是,不一定就要去西涯山啊!下意识应道:是,我不想!
仿佛只过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才听商离行涩声道了一句:好,我明白了他说了这一句之后,房中陡然阒静下去,再也不见他说什么了。
谢留尘只觉他的声音中带有几分黯然情绪,受此感染,他也莫名有些感伤,有心多说句什么,却忽听身旁的商离行气息悠软绵长,显是已然深深睡去。
听枕边人睡得安宁,他也突感困意袭来,闭上双眼,朝外翻了个身,渐渐地,也进入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