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有哭?只是睁大眼睛看她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蚂蚱,说:“我的妈妈不是你吗?”
我的妈妈不是你吗?晚上,奶奶趁着李云睡觉抹泪:“你的妈妈不是她。”
也是那个时候李慕才明白他有个姐姐,爸爸妈妈不喜欢所摒弃的姐姐。
他早晨起来的时候,李云已经逮了一罐子蚂蚱在鸡窝喂鸡。他哧哧跑过,她小心翼翼地后退,瓶子向后藏了藏,憨憨一笑。
“姐姐,我要抱鸡。”他说。
她傻傻点头,手脚麻利地逮住一只花毛鸡举到他面前,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放慢动作,轻轻地放在他的跟前。他轻轻地摸着,她一直紧张地看着,他胆子大了,使劲地掐了一把温顺的鸡,鸡炸毛乱挣,啄了她一口,手泛血了,她还没哭,眼睛、鼻子、嘴巴都皱到一块,呲着牙发出丝丝凉气。
奶奶一边用水给李云冲伤口一边叹气:“孩子命苦,啥委屈都得受。”她讷讷地呲牙笑。
他欠她的,这是李慕觉得的。从小到大,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众人捧着,她在乡下喂鸡干活,被父母摒弃。他说:“姐姐,这个可以让人变甜。”于是将一颗糖果递给她,她捧着半天不舍得吃,他剝开糖纸要往她嘴里填,她拦下,手指轻握糖块,伸出舌尖在上面小小地舔了一下,只有一下,便眉开眼笑,蹦着跑回奶奶房间。“奶奶,这个是甜的,奶奶吃。”奶奶摸着李云的头,说:“奶奶不吃,云云吃。”
他从裤兜又掏出一颗糖果,站在院中思忖,没有糖果的童年。
李云说糖要保存着吃,一次舔一点点,下次还能尝到甜味。他听着想哭,其实他不知道,李云爱吃糖还是因为他,那是他给的,第一个城里人的漂亮孩子对她笑,第一次有人叫她姐姐,第一次有人在其后的几十年中关心她,第一次有人站在原地等她,最重要的是,除了奶奶,第一次有人不是因为厌恶并且喜欢她。所以在此后的岁月里她黏他,给他足够的时间撒娇,尽她所有的能力保护她渴求而又不吝啬给她爱的人。
当阿姨和李慕因为她的事争执的时候,李慕感叹:“如果你不是我的姐姐该有多好,那样我娶你,给你所有好,你不会有难过的童年,更不会一个人长大……”
其实这些假设她早已厌烦,甚至怨怼。
“跟谁在一起吃饭呢?”李慕质问,“帅哥还是美男?”
李云汗:“那不是一个性质吗?”
李慕一本正经:“谁?”
“苻云浔。”她说,“挺好一人,送还我手链,帮我发传单,还给我买糖吃。”
李慕无语,我这姐姐是有多好骗。
李云讪笑:“总不能一直崇拜何言珩吧,你知道的,我不想雨田难过。”
李慕抚额:“有我这样优秀的弟弟,你还用多看别人一眼吗?”
你可真够自恋的,李云嘀咕,我还能看你一辈?
想归想,面上不敢有丝毫暴露,谄媚地掏出一颗,剝了纸往李慕嘴里塞:“老姐请你的,笑纳笑纳。”
李慕咂吧嘴,薄唇挑得高高的:“你看,我也算笑了。”
夏雨田跑出宿舍,偷溜到凉亭,对着李慕大喊:“李慕你是想我呢,还是想我呢,不要不好意思开口,我有时间。”
李云:“……”你可以再无耻点。
李慕微笑:“雨田姐姐。”
夏雨田泪:“我不就比你大一岁,至于每次姐姐姐姐的挂嘴上吗?”
李慕呵笑:“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
殷宇晴踩着高跟鞋走出,冲他们点一点头,对着夏雨田大喊:“夏雨田,走,到建筑系。”
夏雨田爆泪:“我这电灯泡当得有多大,五千瓦够不够?”
李云抿嘴,看着夏雨田她们离去的身影说:“给你介绍对象呢,傻瓜,总不至于吊死在何言珩那棵树上。”
晚上,李云趴在台灯下,小心地捧着一张金黄色糖纸,很简单的样式,无花无纹,纯透明的,一闪一动间,流淌着幽暗的光亮。
这糖纸还是小时候李慕给她糖时她留下的,那时的她捧着颗糖,压下心中欢呼的悸动,像发现了宝。她只知道山间的果子是甜的,奶奶偶尔给她划的白糖水是甜的,还有她面前站立皮肤白白眼睛漂亮的弟弟是甜的。因为他对她不一样,对她好不因为自己黑瘦,牵她手不因为自己脏污,于是她喜欢他。他说想念自己的玩具车,她不知道玩具车是什么东西。他说能跑,可以跑得很快很远,她想那是兔子,他摇头。她侧眸,看到草间蹦飞的蚂蚱笑了,它也能很快很远,虽然它是用跳的。于是她逮来放在他的面前,他大眼水汪汪地怔愣,瞬间哭了起来。她愣了,然后母亲出来说你与他不一样,她至始至终都不明白,到底哪里不一样,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城里的小孩不喜欢山间的蚂蚱。
只是她不明白,从一开始的遗弃就意味着不喜欢。
晚上,她偷偷对着糖纸许愿,她说让弟弟不再害怕,明天依旧和她玩耍、牵她的手,对她笑。怀着忐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