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欣喜若狂地靠岸登岛,然而那个从前只活在地图和典籍里的蓬莱,却与他们的想象大相径庭。
蓬莱根本就不是仙岛,那里什么也没有,荒芜一片,山林树木屈指可数,几无人烟,更别提能够果腹的食物和水。
国师与他的弟子们花费数日将整个岛探寻了一遍,可除了人类的骸骨,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那些骸骨的中间还散落着各国的铁令牌,昭示着他们来到这里如出一辙的缘由。
同伴的惨死让国师意识到蓬莱求道或许根本就不可行,他拿出命盘开始推演,却没有算出任何结果。
最后,国师垂下眼睫,对他的弟子们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向楚王请罪,告诉他求道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奢望,而后终结掉这一次又一次毫无意义的赴死轮回。
然而离奇的是,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却发现那艘用于渡海的船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在了这座荒无人烟的岛屿之上。
一边令人激动得浑身战栗,一边却又令人胆寒。
船的无故消失,说明此间必然有神灵之力能够操控世间万物,可失去了船只,他们将彻底断了回去的路,只能在这里继续问道。
要么成神,要么死。
两个极端。
而很快,他们就迎来了死亡的挑战——饥饿。
因为修道,他们要比寻常人更加能够忍受饥饿,但他们到底未曾成神,不吃不喝,将注定死亡。
起初,他们试图去采撷蓬莱上为数不多的一些绿植勉强果腹,然而每当他们试图去碰那些东西,整棵植物就会拔地而起,只剩下流沙与风暴。
海水喝下去只会死得更快,可岛上的树木一碰就会消失,根本就无法生火煮水。
明明是海岛,却比沙漠更难以生存。
他们第一次与天道的力量如此接近,那力量是如此的雄厚,可以让他们的船灰飞烟灭,也能顷刻间毁掉这座岛上所有的植物,让他们绝无半点可能的生机。
国师崩溃之下跪在地上反复叩拜,祈问上天:“是我们错了吗?您究竟为什么要至我们于死地?”
然而除了苍凉的风声,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直到最后因为缺水,连泪都快流不出来了。
持续的饥饿使人的神经变得无比敏感纤细,也容易勾出人类茹毛饮血,最为原始野蛮的本性。
每个人都不傻。
岛上没有别的食物。
而他们,是岛上唯一的食物。
他们已经到了距离求道成神最近的地方,见识了真正的天道之力,那不知好坏的天道就是要逼他们向自己人动手,他们甚至能根据此推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谁能活到最后,或许谁就能成神。
很快,年纪小些又冲动的二弟子动了心思,开始密谋算计暗害小弟子。
打着搜寻旗号的无数次分头活动里,在其他人和国师看不到的地方,他向自己的师弟亮出了雪白的锋刀。
小弟子数次死里逃生,终于哭着跪倒在大弟子身前,捂着胸腹的伤口,苦苦哀求道:“兄长,求求你救救我!”
小弟子就是当初那个被碧桑带来的少年,后来的凤栖君。
彼时他还不是神君,好不容易在楚国养的好一些的面色,又因为这一趟蓬莱之行变得格外乌青惨绿。
当年在楚国碧桑救了他之后,他便认了碧桑为兄长,拜入国师门下后,他遵循规矩改口为大师兄,直到眼下生死之际,他才重新叫出那声兄长。
他的身体相对于其他人更为羸弱,大概是因为幼时挨过饿,伤了根基,饶是已经长大,个头依然比旁人矮些。
原本国师此行是不准备带他的,只是他不肯与碧桑分开,加上修道还算有灵气,碧桑又亲自来求,国师才应允了。
眼下二弟子会拿他开刀,其实是在国师的意料之内。
从古至今,都是穿上衣服,有了温饱,才有资格谈论礼教。
极端而恶劣的环境下,埋入骨血的自私因子只会让人撕破面具。
弱肉强食,这也是天道。
到了如今这种时候,死一个人,就能暂时救活其他人,国师早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的是,他的大弟子竟然把二弟子痛斥一遭,甚至动了手。
他的修为在众位弟子之上,甚至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妖族法器,二弟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被他罚跪在了枯岩之上。
那时的碧桑面容冷硬,警告其他人道:“此事绝不容许再发生第二次。”
二弟子欲争辩,他便执剑而立起誓道:“以后谁若再向同门动手,我必诛之!”
因为大师兄的震慑,所有起了心思没起心思的弟子们都老实下去了,除了二弟子饿到极致时气若游丝却心存怨毒的那一句“我不甘心死在这里”,师徒六人表面都再度和平了下去。
然而和平并不能替人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