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ust无法忘记父亲教授他剑术的下午。帝国首都的地平线被无尽的城市填埋,在混凝土下却残留树林与湖泊的碎片,海德布兰特驱车领他来到一处乡野,那里有太阳、铺着柔软绿茵的土壤以及静谧的河流,纯净的微风让他心情舒畅。他想脱掉靴子走入河畔,让波光粼粼的河水漫过脚背,此时海德布兰特递给他一把未开刃的长剑。
“这是给你的。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学到了多少。”
他们在岸上对攻,靴底滑过厚重的青苔。August感受到海德布兰特的风格与威廉不同:他的父亲讲求高效与实用性,动作精准而没有多余,力图最迅速地结束作战——这令他们的剑斗通常在至多三十秒内完成,每次以August被刺中要害结束。这类似贵族家庭中的舞蹈课,初学者总是手忙脚乱而不得要领,在优雅的管弦乐中尴尬地展示丑陋的仪态,他的父亲会轻巧地抖开他急迫的剑刃,或者扭转手腕与前臂用剑格对他肋下重击,让他堪堪屈从于压倒性的暴力;在训练的后半段,海德布兰特转变了态度,通情达理地迎合他的节奏,攻势与反击也不似先前的凌厉,甚至故意给他留下可把握的机会。验收结束后,August躺倒在草坪上,觉得全身血管与肌肉幸福地搏动。
“这么高兴?”海德布兰特坐在他旁边,“按常理说——你该对我大发脾气,直到彻底没力气为止。”
“我从不乱发脾气,我对你的意见都是有理有据的。”August快乐地说。他们在草坪上待了半个小时,期间什么也没做,August以为自己要睡着了,但他总觉得海德布兰特在看他。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心中生出一股怨气,旋即竭力平息下去。“不要继续看我!”
“我是你的父亲。”海德布兰特好笑地说。
“那又如何——那有什么关系,”August拉长声音,又因方才的表现生出羞愧,“你对我——我的表现有什么评价吗?”
“优良的反应与爆发力,不稳定的架势。我只要打断你的斩击,你就会轻易失去平衡。”海德布兰特说,“进攻是一种防御,但过于激进的进攻会伤到你。”
海德布兰特为他介绍了一些把握节奏的技巧,随后手把手地纠正了他持剑姿势的错误。August最深刻的记忆却不是父亲的教导,而是他与海德布兰特在安静的、无人打搅的树林间独处,雨后松软的泥土如同被褥,只要海德布兰特在他身侧,不论他是健全还是残废,他都能放心地进入黑甜的梦中。春日阳光和煦,他苏醒时误以为此时是黎明,海德布兰特扶他起身时他才察觉现在已经是黄昏。时间像湖水中颤动的倒影被轻易踩碎,几小时便如此过去了。
就和现在一样,August蜷缩在禁闭室散发霉臭的破旧床垫上,感受时间痛苦地流逝。起先教师们提议他向Alpha们道歉并递交悔过书,这件事便能平静地揭过,August毫不犹豫地拒绝。于是纪律纠察处以态度恶劣为理由将他送进禁闭室反思。禁闭室没有窗户与供电,也没有任何与外界交流的渠道。床板又冷又硬,他的右肩隐隐作痛,令他的姿势被迫更为僵直。起先他咒骂Alpha们和政教处的堕落,随后他坚定了绝不认错的决心,他从不承认没犯过的错误。他早已饥肠辘辘,愤怒是强劲的内耗,他只感到一阵呼吸带来的恶心,如同一支硫磺蜡烛在密室内安静地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躺在这方狭窄的棺材中、全身所有伤口都灼烧着融毁他的神经时,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他认为这是饥饿与耻辱带来的幻觉,因为来人是海德布兰特。他的父亲穿着半旧的黑色羊绒西装,皮鞋沾染薄薄的灰尘,没有佩戴胸针,显然是从某处赶来;但他冷淡而威严地扫视这三平米的窨井,像位光辉中即将拯救或处决他的天使。
“我不认错,我没有错。”August说,“就算是您来劝说我也一样。”
“先出来,August。”海德布兰特说。
他们得到了足以单独相处、没有摄像头的封闭房间。海德布兰特把真空包装的腌制牛肉与番茄汤塞进微波炉加热,再混合面条与一支黄油。August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父亲为他做的一切,只觉得软垫羽毛般又轻又软。
“吃吧。”海德布兰特把餐盘放在他面前,“事情解决了。”
August一动不动。
“你不再需要向同学道歉,也不会有任何处罚。我与你的校长谈过话,他认定纪律监察处的处理有严重偏袒。”海德布兰特说,“你没有错,只需要向学校写一份检讨书。”
“检讨什么,既然我没做错任何事!难道你也要我反省当时没有乖乖被他们奸吗!我只是——”August抽噎了一声,父亲的阴影利刃般压着他的咽喉,但在这个人面前他要忍住每一滴眼泪,“我只想保护自己。”
“你保护了自己吗?你没有。”海德布兰特说,“你有无数辩白的理由,而辩白在你造成的事实前是无用的,你只能接受。你应当忍耐,而不是进攻,进攻,进攻,我很早就说过。并不是只有进攻才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