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诧异地抬了抬眉,“嗯?”了声:“什么?”
“悲欢爱憎之流。”谢秋石垂下头,“你要讲给我听,我才能明白的。”
燕赤城转身看着他,薄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自薛灵镜死后,我渐渐明白,有些人是甘愿为心爱之物受苦的,把自己关在牢里,一直到死为止。”谢秋石继续说道,“你是这种人,薛灵镜也是这种人……但我不是。”
仙君闻言淡笑:“你是怕我让你受苦么?”
“你懂什么。”谢秋石有些恼,轻一顿足,“我在那烧了炭盆的被窝里热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整晚,想回想一下你让我受的苦,却一样也想不起来……你这恶棍分明天天骗我,叫我受委屈,我却仍只记得你的好,记得你给我的欢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燕赤城猝然抬头。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不会成为我的煞,无论喜欢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人……珍爱的东西永远不会让我心怀罪咎,就算打碎了也亦然,分开了也亦然。”谢秋石拉住他的手,“你也这么想,好不好?”
燕赤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抚着他的鬓发,低低地笑起来。
谢秋石瞪着眼睛:“你笑什么?”
仙君仍笑。
“你取笑我?”谢掌门不可置信。
“不是。”燕赤城笑道,“秋石,你忘了,水娘跟你说过,我不会染煞。”
谢秋石微微张大了嘴:“为,为什么?”
仙君点了点他的鼻子:“所以你可以把所有罪咎都推到我头上。”
说着他大步往坡下走去——只要越过这矮坡,再沿溪而下,他们便能真正离了幽冥教的地界。
“等等,等等,为什么?”谢掌门疾疾追上,“你不是神仙吗?”
燕赤城仍没有答话。
谢秋石抓住他的左手,只觉触感粗糙,低头一看,只见仙君左手掌心掌背都是刻痕刀疤,有新有旧,最深那道从中破开,瞧着历时已久。
谢掌门心道:因为不会染煞,所以自恨自损便是这么廉价的事情么?
仙君没有像从前那样把手抽回,而是任他一道道看着,良久方道:“谢秋石,与你一起的时候,我虽不是每时每刻都快活,却至少每时每刻都活着。”
谢秋石茫然眨了眨眼。
“你不在时,我不过是件死物罢了……死物自无所谓忧愁苦痛之说,你也不必为此忧心。”燕赤城微一摆袖,抬着头,清风拂面,目柔如水,“走罢。”
沿溪早有船候着,是只乌篷小舟,进了篷便站不直身子。
衣袂摩挲,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微妙,他二人背抵着背坐了,谢掌门垂着头,随手玩着耳后的发丝。
指尖不觉间扫过脖颈与耳廓相接的位置,只觉有些发烧似的烫。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这船好像不是南地的样式。”
“江南那儿走商运来的。”燕赤城道,“昨夜贡了好些茶在天神庙,我便多留了一只在此接应。”
谢秋石觉得好笑:“你们神仙竟然真的会吃自己的供奉。”
燕赤城声音低沉:“你不也是我的供奉?”
谢秋石隐约听出那暗含的笑意,心头一痒,问道:“你那时搜罗这许多美玉宝器做什么?”
燕赤城道:“为了找寻一件东西。”
谢秋石“唔”了声,刚想追问两句,就听仙君忽道:“我平素喜爱收藏美玉,正如祝百凌一贯喜欢收集机关。我曾见过她制造的一种‘七巧金水珠’,平时看着如珠宝首饰无异,一入水中,却能化为一件极锋锐的兵刃,将过往之人绞为肉糜。”
“嗳?”谢秋石笑道,“你忽然说这个做……”
他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嘴仍半张着,耳中却隐隐辨得细弱的气泡声。
“唰”的一声,劲气破空,正在此刻他疾步后撤。
方才所坐的位置处闪过一道银光,看不清兵刃为何,也看不清从何而来,指向何处。
唯有一缕发丝,在半空中忽然被斩作了两截!
第55章 鱼水真姻缘(二)
“这是什么?!”谢秋石瞧着地上半截落发,低呼道,“七巧金水珠?”
他凝神细看,侧耳静听,溪上只有流水潺潺、清风徐徐之声,四下却杀机四伏,锐意逼人。
谢秋石道:“我倒是没见过这种半点声响也无的暗器……”
他话音未落,衣袖便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往后一倒,与此同时,又是“唰”一声响,只觉左颊一阵刺痛,一股凉凉的东西顺着脸侧淌下来。
燕赤城已将他拉至怀中,他抬头,呆呆看着仙君,死鱼般翻了翻眼睛:“燕赤城,我是不是破相了?”
仙君瞥了眼那丝线粗细的伤口,无奈一叹,手指抵着他的耳朵虚弹一下:“听水声。”
谢秋石一怔,恍然大悟:“仙器无声,用仙器的人却有声……”说着他探出手腕,单手成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