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记得他看到的是一个疯狂而又卑微的林至萧,以他现在的视角来看能品出当时林至萧为了博取同情而刻意把自己弄的惨兮兮,但当时却只觉得心疼,而那份心疼也延续到了多年后的现在,让他对林至萧再也狠不下心去。
林至萧背上放了一个鞭子跪趴着,从门口缓慢地爬了进来,每一次移动小腿都硌到了碎裂的玻璃碴子上,木质地板上很快就有了零星的鲜血痕迹,江朔望绕过地面上的狼藉坐到床上的时候林至萧也爬到了他的面前。
留给江朔望以最深刻的印象的不是林至萧讨好的动作,而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可以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就好像自己是他的世界、是唯一可以进入他眼睛的人一样暧昧不清。
江朔望当时觉得自己很奇怪,自己居然在盯着林至萧发呆。
后来事情江朔望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林至萧好像在摇着他的狗尾巴求自己拿他身上的鞭子打他,自己当时也确实那么做了。
那条鞭子是漆黑的,也是他在那天之前没见过的,江朔望在之前的做爱时偶尔也会用鞭子打林至萧,但他敢肯定这条鞭子绝对不是他用过的任何一条。
江朔望觉得自己当时没有看懂林至萧的表情,也没能读出他的内心,现在回想起那段自己不愿面对的心动,好像明白了。
那是一种类似于赴死的表情。
鞭子只落在了林至萧身上两下,一下后背,一下屁股,抽到的地方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当时林至萧整个人身子一沉,向地板压下去,江朔望觉得那时候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不过被他忽略掉了,现在却想起来了,那声音分明是皮肉被刺入的声音——小腿上的玻璃进入得更深了。
当时的江朔望看到林至萧浑身鲜血的惨状心猛地一抽,胸腔内的空气被迅速挤压,呼吸甚至成为了奢侈,悲恸从心底爆发,随着血液进入了四肢百骸。
只觉得揪心地疼,又悲伤又痛,却不明白这无谓的悲伤从何而来,总不能是可怜林至萧吧?
那时候应该是入了林至萧的圈套了,江朔望心想,林至萧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心软而用这种方式胁迫自己爱他,甚至是他想死在自己的手下,因为这样就算不爱也足以让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他。
真是诡计多端,可惜自己顺着他的诡计走了进去,一步步踏在了他为自己准备好的道路上,就算看出来了也不愿返回。
自己可真是贱啊。
后来自己心疼得的受不了,就匆忙地扔下鞭子让林至萧滚出去,他双腿大着颤,正面的鲜血从小腿向下流,背面的鲜血从屁股和后背往下淌,猩红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铁锈味,熏得自己想哭。
好像也确实哭出来了,哭得隐忍,自以为隐蔽不会被察觉到蛛丝马迹,现在想来全是破绽,毕竟赶林至萧出去时的话语都变了调的尖锐。
本来想着地上的这一片混乱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收拾,先拾掇拾掇自己的心和感情再说,可是虚掩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林至萧换了一双拖鞋,刚刚那双沾满了血的已经不见了,可是这双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因为鲜血还在慢慢地流,他没处理伤口就急忙拿着苕帚和拖布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打扫。
他的唇在哆嗦,也失去了血色,从漂亮的浅红色变成了苍白无力的样子,细细看也只能瞧出来一点粉,而看不出原来那漂亮模样。
刚刚才平复的心又疼了起来,甚至是更痛了,耳鸣和视觉的模糊一起袭来,鼻涕充满了鼻腔争着想溜出去,主人却因为害怕被发现破绽而竭力制止,流也不是,吸也不对,这两种方式都能留下自己心背叛了理智的痕迹。
扯过床头的手纸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之后悄悄地把鼻子擦干净了,一股清新芬芳的香气涌了进来。
像冬天在外煮茶那样的气味,茶香混着雪那种独有的说不上来的凛冽的感觉,沁人心脾。
这是家中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是江朔望很喜欢的味道。
他想起那时候自己抬头看了林至萧,后者的苍白的嘴翕张着说些什么。
“疼。”
林至萧的声音在江朔望的耳边响起,过了良久他才察觉这不是回忆,而是躺在他身边的林至萧的呻吟。
他确实很痛,自己抱着他一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轻微地颤抖,江朔望看着他,这张脸和几年前那张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抬起来的脸重合了。
痛苦而又扭曲,却有着说不上来的好看。
心软,刚刚的那一通回忆足够让他念起林至萧的好,现在对方的虚弱更能加深,反正现在对方也不知道,自己爱一爱他又何妨?
江朔望把林至萧搂得更紧了,伸出手指来在他的脸上移动,描摹着他的五官,那模样就像要趁着这短短的一晚把对方烙在自己心上般深情。
除了今夜,估计再也没有一个如此和平的时刻了,也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忘却恨意让爱意充满内心的机会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可能,是阴差阳错出来的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