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看向水晶通讯镜,捏着茶杯把手的手指不由自主用力。
“抱歉,您说什么?”
她维持住仪态,询问,言语中暗示对方三思刚才回答是否过于迅速,或者说,不假思索。
“克罗埃西亚不会干涉邻国内政。”
对面的内侍小心翼翼,重复国王的答复。
施法者面色凝重。
“‘?akal je vstopil v sosedovo hi?o, pojedle pa so tudi njegove lastne ovce(邻居家进了豺狼,家里的羊也会遭殃)’。”
她说给没出现在镜子里的人听。
“血族入侵并非斯拉沃尼亚内政,一旦深渊阵营取得北方,南方的克罗埃西亚和东部教会都会受到影响。”
“相信陛下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随即,镜中画面一转,一个黑发男人出现在艾德琳眼前。对方随意往高背椅里一靠,膝盖分开,毫无王室礼仪。
他像是刚从床上起来,披着睡袍,没有系上腰带,露出贯穿胸膛、延伸到腹肌一整条白色伤疤,在蜜色皮肤上尤为显眼,彰显着身体主人不一般的过往。
“我以为法师已经能从过往参政造成的悲剧里学到教训了,没想到他们的智慧在这方面却总是发挥不了一丁点作用。”
他开口,语气透着一丝傲慢:“号称‘知识与生命守护者’的晨露施法者,看来你也和他们没有区别。”
维斯·查德维克和他的兄弟梅里斯完全是两种性格。
作为成功平定王国内乱、爬上王位的大王子,他总被外界称为“铁腕大公”。有传言说,他曾被叛乱贵族砍去右手,现在手套底下其实是一只炼金术士制作的金属替代品。
作为复仇,维斯砍下了对方家族所有男性右手,悬挂在其家徽之上。
“我想你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斯拉沃尼亚动乱吧?”
“你希望借助我之手,对教会施压,迫使人类三方组成同盟,对抗血族,同时打消精灵毁约越境的想法。”
短短一句话,概括了艾德琳的所有诉求。
“我拒绝。”国王说。
“您的顾虑是什么?”艾德琳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无奈地想发笑:就像精灵祭司说服不了自己,她恐怕也劝不动面前的王。
“战争。”维斯说,“宣战容易,停战却很难。”
这是表面话。艾德琳清楚铁腕大公绝不是和平主义者。他的潜台词是“利益”。
既然战争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没有足够的利益回报自然无法打动当权者。
问题在于,现在局面非常尴尬。
人类内部不合。斯拉沃尼亚陷入困境,教会和克罗埃西亚皆按兵不动,试图逼对方先一步加入战争。先加入的那方消耗会更大,一旦一方成为战争主导国家,另一方就可借机取得优势。
而两方博弈同时,斯拉沃尼亚战火一路北上,几乎要逼近都城。
“即便宣战,也不用立刻动兵。”她说,“一味等待只会让事态越来越糟。”
“我不这么觉得。”维斯回答,“精灵不会行动吗?”
艾德琳意识到国王的真正打算。倘若精灵在此刻撕毁《林带公约》,就会有两个选择。
其一,帮助人类,于是矛盾将转移至精灵和血族之间,而人类得以喘息;其二,帮助血族,尽管有人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光明阵营怎么可能和深渊种族联手?不过鉴于人类(尤其是教会)和精灵之间仇恨不比与血族轻,跨阵营联合不无可能。
不存在第三个选项,一旦加入战争,就不可能存在中立的道路。
无论精灵如何行动,克罗埃西亚的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精灵和教会血海深仇,而光明教名义上仍是克罗埃西亚唯一合法宗教,即便两个非人种族联盟,维斯仍来得及和教皇握手言和,一致对外。
换句话说,无论维斯什么时候宣战,在精灵行动前还是后,都没太大区别。
克罗埃西亚和教会,彼此都在等对方先提议,借此利益最大化,然而他们最优决策却带来了全局最差结果。
“战争不是买卖。”艾德琳说,“战争是一个个死亡的个体和破碎家庭。”
她习惯性敲敲杯沿,却想起来,本该添茶的管家不在身后。
“既然你说战争是个体的伤亡。”维斯反问,
“那么,我该如何向我的人民解释,克罗埃西亚要加入这场战争呢?”
“查希提。”艾德琳很快回答,“血月之夜,加上您胞弟死于渴血兽,不足以给克罗埃西亚一个对血族宣战的理由吗?”
提到梅里斯,铁腕国王竟毫无反应。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维斯反而笑道,“我年龄可能只有你的十分之一,可你一天都没在这个位置上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