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朝深坑走去。太阳落在他身后,他的影子比他先一步落入黑暗。
随着来人停下脚步,悬崖边一颗碎石滚落,坠入深邃坑洞中,连同它发出的回音一起被吞噬。
“你想好了吗?”人类问。
他声音落下,像一颗玻璃珠,在巨兽食道般的石壁四面来回碰撞,清脆响声渐行渐远。
片刻后,远远地,黑洞深处传来回应。某种野兽般的吼叫,尽管模糊不清,依然令人背后发毛。
“我不会再等另一天。”人类说。
底下生物明显恼怒起来,地面开始震动,边缘岩层开裂,碎石簌簌下落,隆隆声好似地震前兆,滚烫熔浆即将迸发。
“时日无多,你没有别的选择。”
人类站在那危险的、随时要崩塌的悬崖边,回应对方。
“我们各取所需。”他说。
这一次,对面沉寂许久。人类耐着性子,等在原地。
他盯着深不见底的洞口,将那片黑暗当作自己的画布,在上面默写法阵每一条符文。沙尘顺着他的想法,隐隐聚拢,随元素暗流缓慢地涌动,在阳光下闪烁,如同一袭薄纱徐徐展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完成最后一个节点,转身,装作自己准备离开。
底下总算传来一道不情不愿的回应。
他听完,藏在帽檐阴影里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像是在嗤笑提问者的无知。
“一切。”年轻人说,“我现在就向你证明。”
他朝前踏出一步,跳入漆黑坑洞中。
·?·
卡厄斯踏上白色大理石阶梯,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圣殿之上。
金发施法者看上去并没初来乍到的紧张,没在宏伟气派的内饰上浪费太多目光。随他一步步踏上台阶,眼前越来越亮。穹顶落下耀眼光芒,使黑袍法师不得不眯起眼。
他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会被圣殿上的人清楚审视。审判者藏在光明神的光芒里,而被审视者无所遁形。在这种压力下,害怕和畏惧是人之常情,抵抗它们需要超乎寻常的勇气,以及足够坚定的信念。
当然,这种震慑对卡厄斯影响甚微。
法师眼缝里闪过一道竖线,像是瞬间变成猫眼,很快,在周围押送者察觉之前,那双绯红眼瞳又恢复正常。
卡厄斯重新睁开眼,现在他适应了这里的强光,甚至能看清远处光明神塑像下坐着的教皇。他看起来比伊恩记忆里更苍老。卡厄斯想起那匹格格不入的灰马,阿夫纳的衰落速度超乎他预期。
他没找到其他熟悉面孔。
见施法者眼珠转来转去,面前红衣中站出一位主教。
“你可以开始自辩了。”———与其说是提醒,更像是命令。
卡厄斯像是没听到,他慢吞吞把所有人——教皇、主教、骑士和教廷法师——都再扫视了一遍,才开口:
“其他人呢?”
对面不知他在问什么。
“你要求公开自辩。”主教回答,“现在你就在圣殿之上———”
“我说的是其他人。”卡厄斯堪称粗鲁地打断他。
“我是要求了公开自辩,面对所有人。”
“除了躲在光里的你们,站在这里的教徒以外,还包括[b]其他人[/b]。”
“他们在哪儿?”
“那些殿外的人?街上的人?城门外的人?”
主教团里传来几声抽气。
“不可能有这钟事。”对面否决。
卡厄斯耸耸肩。“我以为教会也不可能言而无信。”他嘲讽,“毕竟在城门口,不止我一人听到了你们的承诺。”
“从未有过这种公开审判。”那道声音开始透露出尖锐的紧张,“教会不可能……”
“那就让我成为第一个。”
卡厄斯再次打断他。他能感觉到对面由于这无礼表现逐渐浮现出怒意。
“卡厄斯·混沌,假如你有一丝基本礼仪,就应该让主教结束发言。”新声音传来。
金发法师看过去。
“现在你开始和我讲礼仪了。”
他脸上毫无对方期待的悔过之意:“我试图和你讲道理,节省大段无意义的废话,但你却想和我讨论礼仪————是不是意味着与你们没有道理可谈了?”
“放肆!”“一派胡言!”
呵斥声中,黑袍法师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他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冷静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
“假如光明教会能够进行公正审判,为何会拒绝在公众面前对我进行审判呢?”
“有趣的是,”他话锋一转,“你们倒是很支持广场上的公开绞刑。”
“什么样的神明,需要他的信徒将审判藏在高处殿堂里,却极力展示他降下的惩罚?”
“总不见得———”卡厄斯拖长声音,“你们早就安排好了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