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帷幕飘落,如同被撕开的表皮堆积在地面上。顷刻间,幽幽蓝光洒进房间内,水光潋滟,与炉火一齐闪烁不定。
隔着透明结界,湖底水草舒展,莹蓝水母飘动,搅动波光,在伊恩眼中一圈圈漾开。
“我不在现实世界。”
伊恩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目光落在卡厄斯遮挡住的手腕上。
“你对自己……”
说着,他就再次朝对方衣袖伸手。
啪——!
在反应过来前,卡厄斯几乎是下意识扇开接近自己的那只手。
此举令双方皆是一愣。
“……”施法者一向能言善辩,此刻却少见地陷入沉默。
无话可说意味着掩藏和隐瞒。在这之前也许只是一道细微裂缝,但一旦它出现,再坚固的堤坝都将毁于巨浪。
整个湖泊离他们只有一界之隔。伊恩尚不知卡厄斯是如何在湖底展开结界,但他意识到了裂缝的存在。
“…你一定有无法明说的缘由。”他慢慢收回手。
法师紧紧盯着他,看起来仿佛弓身嘶鸣的蟒蛇。伊恩听到了警告。于是他像每一个踏入禁区的旅人般,缓慢退后,直到那双红瞳里的敌意消减。
然后再次朝前试探。
“可至少…不必将我困在这里。”伊恩说。
他顶着卡厄斯的目光,继续道:“我不能一直躺在这里,让你独自承担现实里的风险。”
“你怎么知道?”
法师反问:“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人想得太好?也许现实里我早就抛下你离开,到其他地方兴风作浪……”
“并且如此[b]频繁[/b]地出现在这里。”伊恩帮他补充,“如果你真下定决心要离开,一定是那种再也不回头的人。”
他的驳回过了几秒才被法师接住。
“这一点你确实没说错。”
卡厄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不过那丝笑意与其说是嘲讽,更有几分自嘲意味,“但现在我不能放你离开。”
伊恩摇头。
“你可以不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可我必须回到现实。”
“为什么?”
“亲眼确认你没有在做危险的事情。”
“你不愿相信我说的话。”施法者逐渐丧失耐心。
“我希望能够相信你的话。”伊恩回答,“但在这问题上反复回避……不能让我感到安心,卡厄斯,我不能装作没有发现你在铤而走险。”
“我没有。”
“那就让我亲眼确认。”他视线又落回到卡厄斯手腕上,法师看出了几分不死心的跃跃欲试。
“够了!!”施法者忍无可忍喊道。
“你有时简直让人……让人头疼,”他几乎脱口而出,“不要再盯我手腕看了!你以为这是什么?你把我当作谁了?教皇?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伊恩表情僵住。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卡厄斯吞下其余话。他不该提起阿夫纳,至少不该用这种方式。他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一无所剩。
“不。”片刻后,伊恩打破沉默,“我从未这样等同过……卡厄斯,你和他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i]独一无二,于是不可替代。[/i]
“如果你阅读了我的记忆,”他垂下眼,说道,“就会知道,我不可能无视这些迹象,如果你遇险、搭上性命,而我却一无所知……”
“是啊,”法师有些刻薄地笑了一声,“黑龙那次我们刚达成共识,接着你险些留给我一具尸体。”
“对不起。”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感谢我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尼福海姆来救你?”卡厄斯问,“省着吧。”
“我怕了。”伊恩说。
他突如其来一句话让法师挑眉。
“中箭那一瞬间……我非常害怕。”
伊恩抬眼,对上卡厄斯双瞳。
“意识到我再一次让你担心……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想象当时你找到我的场景。”
假如躺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人是卡厄斯……
“哪怕以这种形式重聚,我都无法直面那一刻——我想让我沉溺于这片湖泊深处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他让在意之人承受不可计量的心碎和绝望,这一事实带来的愧疚让他难以负担,不愿直面。
黑袍法师注视对面,仍然绷着脸,不过熟悉蟒蛇的人知道,野兽十有八九已经遁迹销声。
“所以呢?”
他捕捉到施法者毫无波澜的回应中那一丝松动。
“我们离开这里吧,卡厄斯。”伊恩说,“我不该逃避,而你不必独行。”
“无论前方是什么,都该是我们两人一起面对的事情。”
圣职者表现得足够真诚,将自己完整剖开,可对方偏偏错开了视线。
许久,他等到一个冰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