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佩是如何从卫家逃脱,又如何在路上被谢跖青捡来救回了家,再如何在日久天长之中,由谢跖青治愈了身心的创口,对谢跖青敞开心扉,进而结为夫妻的,谢筝一概不知。丛佩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有五六岁年纪,灵智未全,只是个懵懂稚童。他只知晓,很小的时候,爹亲便逃离了谢家,而父亲却向外说他爹殁了。
丛佩走后,谢跖青身为一家之主,理所当然地掌控了谢筝的一切。从此以后,谢筝再没有半点自由,行止哭笑都要听从谢跖青的命令,更何况婚姻大事。
舒家照月山庄地处东州,与南州毗邻。舒汲月在南州拜师入道,又在出师之后游历,机缘巧合之下与谢筝相识。他们两人初见时就很投契,舒汲月又惯会哄人,风流手段使了一套又一套,谢筝对他死心塌地,竟真尝试着向谢跖青提出与舒家结亲的愿望。
那之后的事谢筝不愿回忆,谢跖青对他一番惩罚之后,转头就向中州凌家提出了定亲。
凌家公子凌却这人,谢筝也认得。与风流成性的舒汲月不同,凌公子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郎,少年聪慧,行止雍容,贵气十足,不像仗剑行侠诛魔除妖的灵修,倒像一个凡人士子。
谢筝和他在一起时,寻不到什么话可说,只一味垂头坐着,默默地看手边杯盏,桌沿流苏。修灵之人不受寻常礼教拘束,只要两头有意,不需结为伴侣也能灵肉双修。凌却也曾流露过那意思,但谢筝没有答应。
凌却坐在马车上,回忆着那日被他求欢的谢筝。谢筝当日穿一身水色的衫子,衣袂翩翩,双手捧着茶盏时,又宽又长的袖子垂到膝盖上。午间一阵轻柔的穿堂风过,衣袖微微拂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蝴蝶踩过心头。
一贯很有修养的凌却有点坐不住了,他将椅子往谢筝身边拉了拉,缓缓伸一只手去碰那片袖子。谢筝察觉了,整具身体微微凝滞。他的乌发细长柔顺,在午风里小心地轻掩住他白皙的面庞。凌却看到谢筝颊上越发润红起来,内心的柔情一阵舒缓过一阵。他收回自己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他早该知道,谢家什么样的门楣,谢筝作为谢家本支最被寄予厚望的晚辈,自然有诸多严正家规管束,怎么会容许他像别的修士一样与人无媒苟合?谢筝那沉默的、含蓄的拒绝非但没有惹恼凌却,反而使得凌却将他奉上了心里的神坛,从此对他更加爱重珍惜。在外游历每有所得,事事物物都想着他的未婚妻子。
甜蜜悠长的回忆之间,凌却嗅到鼻尖传来一丝淡雅的清气。
他侧过脸看,原来是与他一道长大的好友水无争在低头调香。
此际冰雪时节,他们的马车正疾驰在雪山间的小道上。寒风掀开车帘,外头大片大片的雪光映着日光,白茫茫一片映得人几乎雪盲,可就连这白晃晃的光影也不能压过水无争的容色。
只有凌却,因与水无争自幼同处,看着他从眼眉未开瘦小干瘪的幼时慢慢长大,长久的少年岁月令水无争的成长与变化在他眼中变得细微和自然。水无争小时候,人人嫌他瘦小粗陋,凌却只觉得他看来很顺眼;水无争长成现在的模样,他的观感也不过是顺眼罢了。
与友同车,心情自然不错,又忆着即将见面的那位心上人,凌却胸口的伤痛都舒缓起来。他闭目满足地嗅着鼻尖清香,问道:“新调的?从前没闻过这个味道。”
水无争拨一拨香炉里的香料,将盖子盒上,闻言只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说来有趣,凌却和水无争的性格倒更像对方名字的寓意。凌却性情温雅如水,醇和无争,水无争寡言少语、不生波澜,叫人亲近不得。
水无争拨弄好香炉,搭一只手到凌却腕上,凌却这回有内伤郁结在胸,调香正是为了辅助他调息化气,早日将胸中瘀气散去。
凌却察觉水无争手上动作,轻声笑道:“真好,带你出门,有伤有病都不怕了。”
水无争诊过脉,无声地将凌却的手臂推回他身侧,又取了搁在一边的毯子,悄无声息地罩住凌却。他动作轻柔,脸上神色平静无澜,唯有俯身为凌却盖毯子、两人挨近的那一刹那,凌却的呼吸传到他的身上,水无争眼中便悄然滑过一缕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便退到车厢最远那一头靠着,捧起一卷医书来看。书页被他一页一页翻着,他的心思却没落在书上,他在想凌却的伤——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跟着凌却出门。凌家威望颇高,不缺一两个随行陪同的大夫,他借着照料凌却的名义跟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一点不能说出口的私心。
水无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并不喜欢自己这张脸——诚然,有这样的面孔求偶要方便很多,可是既然他喜欢的人对此无动于衷,那么它对他也就没有太多的益处。很多时候,还挺麻烦。
就像他们从中州到南州这一路,因为不能一直待在车上,两人也在沿路城镇用饭和投宿。几日工夫,水无争不知被好事人主动调戏了几回。前几日还被妖修掳走,带进阵法里欲强行双修,幸而凌却警惕,不多久就察觉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