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过奖。”
“我可没夸你。”韩闻蕴理理衣袍,负手而立,看着午门外的黄昏万里,悠然道,“我是在说你愚蠢,整整十三年才有与我一较高下的本事,还选了条不归路。”
褚匪淡淡笑了下,问道:“那下官斗胆,想请教丞相,何为不归路?”
“当然是王讳走的那条死路,他不过是个疯子,你和他是一样的。”韩闻蕴似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两声,道,“当年你出卖王讳,我还真以为你开窍了,没想到,还是如此愚不可及。你要明白,十三年前我能赢王讳,现在赢你不过翻掌之间。”
褚匪反问:“丞相真的觉得,老师是输给你了吗?”
“不错,不仅仅是他,还有整个樊家军。”韩闻蕴看向褚匪那身官袍,摇了摇头道,“国子监众星捧月的大才子,堂堂帝师的学生,官至刑部尚书,你看看你这一路多风光,可是褚大人,你得到了什么?天下谁人不唾骂你?”
韩闻蕴靠近褚匪,冷笑道:“而且你该不会忘记了,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
褚匪却是神色平静,眸中无甚波澜,只淡淡道:“丞相似乎对下官的家事格外关注。”
“不,只是天下皆言的事,我岂能不知?”韩闻蕴说着轻叹一气,直视褚匪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十三年,刑部卷宗都翻烂了吧,可是你们能查到什么了?”
韩闻蕴说罢长笑一声,在一众官员围拥下离开。
褚匪堪堪侧身,于长阶之上往下看,一身绯色官袍夺目,余晖整个罩住了他,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并看不到他脸上神色。
你该不会忘记了,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
字字诛心,字字泣血。
褚匪站了很久,踽踽而立,孑然一身,直到天光尽收,暮色四合。
酉时将尽,赵凉越从户部府衙出来,并没有看到褚匪。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本该自行回去,但不知为何,这次竟是一步没迈,目送其他官吏离开,很安静地等在府衙门口。
待府衙只剩下赵凉越一个人,他索性坐到石阶上,观赏起月下将落未落的那树海棠来。
于是,当褚匪本没抱多大希望,缓缓踱步到户部府衙时,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的溪鳞安静地坐在石阶上,门口一盏石灯照出他所在的一小片区域,风起吹落海棠花落了他一身,他轻轻摇头抖落头顶的落花,又抬手捻过肩头一片花瓣,放在鼻前嗅了嗅,似乎是不甚喜欢,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又安静地坐着等待,整个人像是融进了一团月光里,温柔而静好,让人不舍打扰。
褚匪驻足看了很久,但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因为他还未来得及将这幅画面完完全全刻在脑海,赵凉越侧头发现了他,然后起身伸伸懒腰,朝他走来。
此刻被映在日晷的某根刻线上,光阴再次流动起来。
“皇上今天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倒是少见。”赵凉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待看清褚匪脸上掩不住的几丝愁绪,便宽慰道,“关于绯霞楼和鹿鸣的案子,被大理寺和御史台强行压下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但起码还是查到了……”
赵凉越话未完,被褚匪拉过直接抱在了怀里,熟悉的淡淡墨香瞬间将自己包围。
褚匪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很累了,将下巴搁在赵凉越的头上,阖上了眼。
赵凉越不明所以地愣着,任褚匪紧紧抱着,待反应过来时,正要挣脱,褚匪喘息里的微微颤抖被他捕捉到。
赵凉越犹豫了下,放下了要推开褚匪的双手。
“溪鳞,你在吗?”
赵凉越对褚匪突然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一句:“我在。”
于是褚匪便笑了,道:“你在,真好。”
赵凉越:“……”如果你能不抱这么紧,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我会更好的。
褚匪低头看着赵凉越低垂的眉眼,微呡的薄唇,还有淡漠如水而让人着迷的神色,只觉哪哪都好看。
褚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犹豫一番,化为隐忍,最后在赵凉越冰冷的发冠上落下一吻。
赵凉越正要因喘气不太舒服,准备推开褚匪时,褚匪先松开了他。
赵凉越连连换了好几口气缓缓,不禁问道:“褚大人,是不是出了天塌的事了?”
褚匪笑:“本来天是塌了,但是刚才被补好了。”
赵凉越愣了下,感慨:“那这女娲挺厉害的,补这么快。”
“是的呢。”
“等等。”赵凉越觉得有点不对经,皱眉看向褚匪,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褚匪倏地正色,道:“确实有件大事,我们边走边说。”
赵凉越点点头,然后被褚匪直接骗出了城,到了城西郊的护城河附近,那里往北再走一段,是一片海棠花林。
赵凉越看着一路只顾递金腰牌通行,不言不语,还时常回头看看自己还在不在的褚匪,心中疑惑渐浓,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