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杨希第一次看到人的器官——独立的、被从身体上取下的器官。
哈维认为他的儿子有潜力成为一位好医生。法医总会兴致勃勃地给男孩展示各种他从办公室带回家的照片,有的来自犯罪现场,有的腐烂得看不出是人类,有的是躺在尸检台上被切开胸腔的尸体,还有的看起来非常新鲜。
杨希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些尸体不是看起来很新鲜,它们就是很新鲜。
那是哈维本人的作品。
“如果你不能杀死一个人,又该怎么知道如何去救他?”他父亲说着,将自己的杰作照片烧毁。
他感到有点想吐,不是由于恶心,而是因为紧张。
周围人在彼此交谈,一位女警官在安抚艾米丽。有人靠近杨希,他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
金发青年靠在在警戒线之外的墙壁上,低头,闭上眼。红蓝警示光在他眼睑上来回跳动。
他讨厌脸上没有眼镜的感觉。这让他感到不安全。倒不是说世界会趁机伤害他。眼镜是一种保护,只不过保护的是其他人。没人想知道他们身边站着一个连环杀手的儿子。
年轻人回忆那截舌头在自己手掌上留下的触觉。他甚至一点都不觉得害怕,那就像是一截生鱼块,有人会害怕超市冰柜里的三文鱼吗?
它已经死了。
“你就是第一发现者吧?”一个声音传来。
他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皮衣的女警探朝自己走来。中等身材,拉美裔,扎着马尾,看起来很干练,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哦,是你。”看清杨希的面孔,丽塔挑眉。
他更加感到紧张:难道说对方认出他就是哈维的儿子?
很快杨希知道了答案。
阿斯本出现在他眼前。他步伐很大,一会儿就越过了丽塔。
“杨希。”他喊着对方名字。
等他走到跟前,那双绿眼睛里的焦急又变成了疑惑。
警探仔细嗅了嗅周围空气。
“你闻起来像一罐打翻了的可乐。”阿斯本评价。
艾米丽走过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丽塔身上,随后又转移到黑发警探。女记者盯着阿斯本胸口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以至于后者转头和她对视。
“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阿斯本微笑着问。
很诡异,杨希在那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淡淡的敌意,很微弱,但确实是敌意。
艾米丽眨眨眼睛,看看阿斯本,又看看杨希。
“你也姓米勒。”她对警探说,指着对方上衣口袋夹着的名牌,那上面有他的名字和编号。老警探往往不需要出示这些。只有新人才会这样做,以便让自己被同事快速熟悉。
记者那该死的敏锐嗅觉。
“阿斯本,这是艾米丽,”杨希认命地站到他们中间,“艾米丽,这是阿斯本。”
“我的丈夫。”他介绍。
他不出意外在同事脸上看到“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就是你不告诉同事自己已婚的理由?”艾米丽说,“哦,阿斯本,很高兴认识你。你丈夫真是个混蛋。”
她说完,毫不留恋,扭头离开。
“我负责她。”一旁的丽塔跟着开口,“这位目击者就交给你了。”
她离开时给了搭档一个“快点解决家务事”的眼神。
被留下的两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是不是也没告诉她,我不介意你不公开我们关系这件事?”警探问。
杨希缓慢点头。“我好像又搞砸了。”记者说,“我们的友谊只持续了半小时。”
阿斯本咧开嘴:“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嘿,”他朝杨希走近一步,挡住其他人视线。
“我注意到你的眼镜不见了。”他低声说。
警探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副没有镜片的镜框,打开。
最廉价的塑料框,掰开时塑料之间发出细微嘎吱声。橘色外壳说明它极有可能是巨人队的周边产品,那种专门用来戴着在宣传板前拍照的小玩意。
“凑合一下吧,”阿斯本把它戴在记者脸上,“这是我能找到最低调的一款了。”
杨希坐到警车的副驾驶座上。丽塔会开着艾米丽的车送她去警局做笔录。
“嘿!”托尼叫起来,“凭什么他能坐前排?”
“因为他没有蠢到答应别人在自己酒吧贩毒。”阿斯本发动汽车。
杨希看到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在后座打量自己。他有些拘谨地推了一下镜框。没人会认出我是谁,他安慰自己,而且阿斯本就在我旁边。[br]
“眼镜不错。”托尼说,显然认出了副驾的年轻人是谁,“不过我还是希望年轻人能低调一些,现在的小伙子们真是让人搞不懂,唉,婚姻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像回事了,今天你睡在他旁边,明天就能和别人出去胡搞,看个球赛,亲亲搂搂,居然还有人说这是什么嬉皮士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