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进宝既然想起来,定然怨恨她和她爹哄骗了他,否则为何这般冷淡,没像往日来抱她。他是她爹从外面捡回来的,当时他浑身都是伤,她爹死马当活马医,从山上采了药草给他敷。他在炕上养了两三日人才醒,醒来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梁父见状偷拉着她到外头说话:“称玉,你看咱村子里哪能找到这模样的相公,像李二那无赖泼皮都想着入赘咱家……”他确实是长得好看,梁父给他上药时,称玉还偷偷扒着窗棂瞧过,她趴在窗外,歪头愣愣盯了好会儿。称玉便鬼使神差顺着她爹的话点了点头,她会对他好的,总归他也不记得了,在自己家待着也好,还是她爹救了他一命,按着戏本子里说的,该以身相许啊。她走进屋对床上刚醒来的男人道:“进宝哥,你终于醒啦,你前些日子摔山里头去……可吓着我们了……”妇人蹲在那儿环住身子,兰香领着宸哥儿回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娘子这又怎么了,又哭又笑有些渗人。称玉却向宸哥儿招了招手,一把抹去泪笑道:“宸哥儿,你爹他可找到我们了。”宸哥儿顺着她的话拍起手来。兰香觉得奇怪,娘子的相公不早就死了,娘子还守了好些时候的孝。称玉一天天数着日子,等周进宝来接她,她想他性子那么好,总能听得进去她的话。若他还气着,大不了炕上那事儿以后都依着他便是。她想抱着他哭,告诉他自己委屈。好在这辈子她厉害,自己和宸哥儿的命都让她挣了回来。还有,她再不骗他了。没想到周进宝人没守来,称玉却等到了好些个丫鬟婆子。称玉让这架势给惊住,还以为自己招惹了哪家夫人娘子,毕竟她这铺子开着,总免不了遭人闲话。她与平安两个堵着铺门不让人进,叉腰骂道:“你们是哪家的来我门上闹事,哪个烂板乌龟汉子坏我名声,也不去左右街坊扫听扫听,我梁寡妇豁出去能跟你拼命。”婆子丫鬟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不过主子爷让她们来伺候这娘子,她们以后便是她的人。其中个婆子走出来道:“娘子莫恼,你且让我进去说话,我家主子说了,跟您提周进宝三字您便清楚。”称玉怔住。她偏开身,让几人进了铺中。“平安你家去罢,今日铺子不做生意了,月钱少不了你的。”称玉把平安轰出去。那婆子将门掩上,与称玉笑道:“恭喜娘子,您可是沾了泼天的富贵。奴婢奉国公爷的话来伺候您,以后奴婢们便是您的人。国公爷另给了张房契让交给您,您如今就好住进去了。”婆子一口一个国公爷,梁称玉怎能听不出怪异:“你家国公爷是谁?与周进宝什么关系?”“瞧婆子这记性,忘跟您说了,咱鲁国公就是您认得的周进宝。”梁称玉脑子发懵,身子顿时僵住,好半天她才寻回自己的话,摇了摇头平静道:“不是。”周进宝怎会是劳什子鲁国公,且他又怎么不来见她,还莫名其妙给了张房契,一定是这婆子弄错了,诓她来着。梁称玉不听解释,拿着伞柄将众人撵出去:“谁稀罕你们这东西,给我滚。”婆子吃了闭门羹,又遭顿打,回去一五一十将事情禀告给主子。男人闻言面无表情“嗯”声:“你下去罢。”陈知璟躺在偌大的拔步床间,眼睑虽阖着,人却没有睡着。鲁国公陈知璟生于养于簪缨士族之家,本该一生平步青云,却哪知道身子不好,整日缠绵病榻,勉强撑到四十多岁人便去了。他记得自己仍在与他那位友人说话,后面他睡着做了个梦,梦中小娘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开始学着那妇人盘起发髻。她整日在铺子里忙活,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人就站在那车把式的骡车往他背上跳:“进宝,进宝,我们明儿歇了就回村里采果子啊,山上野果熟透了都。”这么个粗鄙,不成体统的名字,那年轻后生应得欢快,摸着小娘子的青丝笑道:“都依你便是。”鲁国公陈知璟何曾笑得这般不成体统过,还心甘窝在县城里给个乡下村妇当赘婿,连名字都是那对父女胡诌的。这样荒诞,偏偏还是真实发生过,只是他忘了而已。陈知璟有些头疼,再醒来时已回到蓄须之年,他这身子刚二十八。难怪上辈子他寿元将尽时会梦见她,他与她曾有段姻缘,纵然这姻缘是对方算计了来的。陈知璟知道了那些,却像是在看着旁人的故事,毕竟上辈子十数年间他从未记起过那妇人。而她如今就住在万胜街上。称玉绝口不提周进宝的事,有日宸哥儿问起爹的事,称玉又改口道:“宸哥儿,先前是娘记岔,你爹已经死了。”宸哥儿还不懂生死,只懵懂地看着称玉点头,称玉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兰香在旁听得眼皮子直跳,又有些担忧称玉。娘子这般浑说,整日摸着个玉佩把玩,前几天还让她出门去打听鲁国公府在哪儿,也不知要不要寻个医馆瞧瞧。“娘子……”“快些吃,屋里那些伞还等着上桐油。”称玉大声道,她嗓音清亮,声稍微高些就像跟人吵架似的。兰香惯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回她:“娘子,我晓得了。”季秋风大,门前那棵黄梅树被刮得落了一地的花瓣。平安毛手毛脚,在铺子里忙活时手滑没注意,两张给客人补伞用的油纸便给吹到外面,挂到牌匾上。称玉生了宸哥儿后就有些畏寒的毛病,裹着大氅站在匾下瞧了半天,让平安将铺子里的梯子取来。
平安依她话做了,却觉得不妥,人站在下面紧张地扶着木梯道:“娘子您下来吧,还是让我来,这要是摔了兰香非把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