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应承过她什么,陈知璟完全记不清。但陈知璟何曾受到这样侮辱,让人直接掌掴并这般诅咒。“断子绝孙”,事实上他可不就真的断子绝孙了。他死后,国公府怕是要落到旁支手上。陈知璟心理年纪一大把,生生叫个小娘子直戳了心肺管子,他沉下脸,拽住她的胳膊,已然是动了怒气。梁称玉却似个泼妇,扭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腕,陈知璟一阵吃痛,松开桎梏。他尚未开口斥责,她倒先哭了。称玉仰面望着陈知璟,泪眼婆娑地瞪他:“周进宝,我也不要你了。”瞪得陈知璟老心脏一阵慌张,这娘子尚年轻,他都活到那个岁数还与她计较什么。况他也是为了她好。陈知璟自觉他肯屈尊纡贵来这一趟已是给了她面子,她偏不知足。其实依着他们父女对他做的,他没将她捉了扔进牢里已是仁慈。“你待想想,想通了让人去国公府递个话。”男人抛下句话,将文书收入袖中。 他是我生的崽子马车停在街口已有会儿,原不怎么宽阔的街道被挤得更为狭促,陈知璟往门外走,他的车夫便在路边等他。不远处小郎君头上扎着两个小发髻往家中走,见陈知璟踩着人背上车,小郎君觉得稀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香姨,他怎踩着人,人家不痛么?”兰香想捂住他的嘴已是来不及,只得拉着宸哥儿给陈知璟见礼:“相公莫怪,郎君还小不知事。”陈知璟不想理会兰香,可他年纪大后对稚儿要有耐心得多,遂冲那小郎君摇头,上了马车走远。陈知璟尚未娶妻,国公府内无女主人,如今便由他庶长嫂孙氏代管着中馈。他先前失踪四年,要不是他胞姐嫁给官家,这鲁国公的位置恐早落到长房头上。自陈知璟回来后,他母亲刘氏便一直挂心他的婚事。刘氏信佛,曾请善法寺中的高僧帮陈知璟算了一卦,那高僧道陈知璟三年内不宜成亲。如今三年之期将近,刘氏留了陈知璟在暮春居说话。“你大哥当年打的什么主意你当清楚,三郎,你如今也该成亲有个子嗣了,不忌男女都行。”刘氏与他道,“也好叫你长姐安心。”他大哥陈知瑞是庶出,原本陈知璟上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二哥,可惜养到一岁上头没了。除去宫中皇后娘娘,刘氏膝下只剩陈知璟一个亲生儿子,前些年他下落不明,刘氏差点把眼睛哭瞎。陈知璟如何不晓,不过这命中皆有定数。依着前世,再过一两年他这身子就渐渐不行,原本与顾家娘子的亲事也作废。何必再去害旁人。那卖伞的妇人也是,她看着年纪尚轻,他本想给了她银子傍身,以后也好重新相看人家。谁道她却是一根筋,似乎爱极了先前的周进宝,连房契也不肯要。“母亲,儿子尚无成亲的打算。”陈知璟轻声道。刘氏听了这话差点将手中茶盏摔出去,还是身边丫鬟及时扶住,她勉强缓了缓神色:“三郎怎么突然有这想法……”陈知璟沉默了。刘氏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硬逼恐怕是不妥,只得放他离开。陈知璟又做梦了,梦见那万胜街的小娘子,也不知给自己下了什么蛊。“进宝呀。”小娘子几不可闻地喟叹口气,却仰头对着他笑,“我不要你了,我要嫁人。”她就站在那青凉伞下,明明他稍伸出手就能抱住她。小娘子拍了拍肚子:“进宝,你不肯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要带着你的崽去嫁人,再不骗你了。”陈知璟彻底惊醒。孩子?这梦太过真实,叫他想起临死前梦到过的场景,她说我们娘俩等你好久。“梁寡妇,这天还要出门么?”冬日里无论庄户人家,还是这汴京里的市井人家都闲着,除了些缝补的活计,大都没有什么事要做,出门的人更少。“我铺子里的墨不够用了,去买些回来。”梁称玉赁了辆马车,将二十文车马费递给车夫。称玉回时没舍得坐车,元日将至,她想想又绕些路带了吃食,扯了几尺布,寻思着给宸哥儿和兰香那丫头做身衣服。家中铺子门早关了,称玉绕到后门,敲了好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开门。风刮在脸上生疼,称玉手上冻疮又犯了,她站在门口跺脚搓着手取暖,门终于“吱呀”一声自内叫人给开了。“兰香,怎这么晚……”却不是兰香。来人身量极高,穿着极不打眼的麻布青灰色襕衫,前些日子她刚见过的。“您今日怎么来了?”称玉一怔,又讥讽道,“先前当了假夫妻还不够,如今还要来个露水姻缘么?”她顺手将院门掩上,进了屋。屋内兰香抱着宸哥儿对她挤眉弄眼,称玉一看便知这是都见过了。她伸手把宸哥儿自兰香手中抱过来:“你回你屋子罢,这儿不用管了,我带宸哥儿上楼。”
宸哥儿胆子不大,但孩子好奇心强,他趴在称玉肩头不时偷瞄着跟在后面的男人,还试图伸手来够他,他早忘了那天自己见过陈知璟。可陈知璟还记得。“娘,这是谁……他刚才说是我爹。”宸哥儿大声问道。男人这会儿站在屋子里,称玉做不出当着陈知璟的面说他死了的事,她扭头温和地对宸儿道:“他是你爹。”有一段时日称玉常看着宸哥儿的脸发呆,宸哥儿真的很像他。又转头看向陈知璟:“他是我生的崽子,梁宸。”陈知璟目瞪口呆,其实刚才她进屋前,他已确定了八分,否则也不会信口开河对宸哥儿讲是他爹。这会儿听到她亲口证实,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男人迟疑许久,才对称玉道:“能让我抱抱他么?”宸哥儿不大认生,还不等称玉说话,小家伙已挣扎着要从她怀里下来,然后去扯陈知璟的直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