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角落里燃着石烛灯,价钱便宜又极耐用,就是烟太大。称玉许是站得太近让烟熏到,忍不住呛咳起来,咳得脸蛋涨红,泪从眼眶滚落。“那时您摔在山下,就离我家祖坟不远,我爹见到将您带回家,诓骗您入赘了梁家。后来我爹去世,我们搬到虞城县……您可恨我?” 村子里正就是称玉的二叔老爷,自然乐意当这个见证人。陈知璟无意再纠结前事,看了她眼,从袖里取出个帕子递给她道:“不恨。”称玉盯着他的手,接过帕子没动。“你们暂且住这儿,待我回去请了媒下聘,至于婚期,既如此,你看定在年后如何,年前怕是来不及。”陈知璟思虑道。梁称玉抬起衣袖抹了抹泪,这样粗鄙的动作陈知璟看不惯,男人下意识蹙起眉。对面妇人将他态度看在眼里,顺手帕子扔在一旁。她脑子终于转过弯来,这人既完全忘了自己,真就是完全为了宸哥儿来的,他怕是要抢走孩子,叫宸哥儿认祖归宗。她已死了一次,还有什么看不透,方才他说要娶自己,自己言辞凿凿说是为了哥儿,其实还是存了奢念。但是面前这人,哪有半分周进宝的影子。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这屋中,好似多呆一会儿都能玷污了他的眼。不若真就跟爹说的一样,守着宸哥儿过日子,日子难过就难过些。“大人,聘礼不用,我只有一事,宸哥儿虽是您的骨血,但是他如今姓梁,以后也姓梁。你要觉得不妥,此事便作罢。”梁称玉抵着桌案道。陈知璟脸色一沉,皱眉斥道:“胡闹,这怎能儿戏。”要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或者会亲挑个孩子养在膝下,又或者纳个妾室。梁称玉让他责骂得猛地抬起头瞪他,方要回嘴,又怕吵了宸哥儿示意他往外头走了几步,哄他站到门外。她自己则站在屋内一手扶着门,一手叉腰道:“您跟我的婚书不作数,可大家都知道宸哥儿是我梁寡妇的遗腹子,我说与您不相干,您难不成还能抢走孩子?”陈知璟一生何时见过像她这样粗鄙的妇人,说话没遮没拦,丝毫不成体统。梁称玉说罢,也不管陈知璟如何想,她轻掩上门,推他下楼。直把人推到院外,“啪”的一声关上门。他那贴身侍卫韩平在巷子里等他,见国公爷似让人赶出来,慌得上前去迎。“国公爷?”韩平不知陈知璟怎就对这卖伞娘子上了心,上次让他来买了许多伞回去不说,今儿爷竟又亲自跑来,还叫人撵出。陈知璟面色如常,扶了扶额道:“回吧。”他有些头疼,他先前在虞城县,只是失忆又不是失智,怎会跟这样个妇人纠缠不清了。陈知璟早早承爵,却未受荫庇做官,反走了科举的路。宝元十八年殿试一甲三名,进士及 官家刘氏无论究竟如何想,看陈知璟这般态度总不好再明着反对,只道:“我这儿暂且不论,此事还当要禀明你长姐才是。”这话已是松了口。她这三郎羽翼已丰,不说她做不了他的主,就是做的了,因他失踪四年的缘故,也不忍多违了他心意。至于她那长女,中宫陈皇后自小最是疼她这幼弟,所求无所不应。不过没等陈皇后召见,十一月十五日朝会后,正和帝身边的卢崇贵却私下喊住了陈知璟。“陈大人,官家特意让奴婢留您说话,他在垂拱殿等着您呢。”卢崇贵道,“您随奴婢来。”
卢崇贵深得正和帝信任,几年时间已由小黄门升至内侍高班,陈知璟作揖:“有劳。”他们所在紫宸殿乃百官上朝请安之地,位于正殿大庆殿背面,而大庆殿左侧的垂拱殿,正和帝日常便在此处理政务。陈知璟穿着曲领宽袖的紫色罗袍,腰间束着大带,头戴硬翅直角幞头,他跟着卢崇贵进入殿内,身上衣物几乎瞧不见一丝褶皱。正和帝已在垂拱殿等着。陈知璟上前给正和帝行稽首礼:“官家万福。”“陈三来了,快起身罢,赐坐。”正和帝笑道,他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与发妻陈氏鹣鲽情深,膝下三子都是陈氏所出。因为这层关系,陈知璟与正和帝关系自然也亲近些,是以这般称他。陈知璟低头谢过方起身。“陈三,召你来倒不是旁的,你年后二十九了,这婚事也早该定下才是,免得你长姐心中也时常惦记。”正和帝看着他温和道,“说来你也是因为我当年才会遭罪……”正和帝虽是嫡子,却并非先帝最中意的儿子,当时天下局势未定,陈知璟确实是为了正和帝才去的宋州。陈知璟一脸肃穆:“臣当要为您分忧。”他自幼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性子,正和帝早见惯,又道:“这事不提,我听闻岳母有意给你相看,可合心哪家的娘子?”陈知璟略迟疑,还是回道:“臣不敢隐瞒,其实臣正有一事欲告知。当年臣失忆由一乡妇救起,早与其成亲生子,如今他们已在京中,臣正想由家母托了人下聘。”“竟有此事。”正和帝惊道。“正是,只是臣近来才想起来……”正和帝略想了想,道:“这倒是你二人缘分,如今你们夫妻父子重逢,却是美事一桩。”旁的并未再说什么,只略提了提来年二月的省试。晚间正和帝宿在陈皇后处,不经意与她说起此事,陈皇后先前不曾听人说过,也是吃了一惊,侧过头去看他。“我看陈三倒是极其中意这妇人。”正和帝道。陈皇后低着头未说话。“缨娘可是觉得这娘子门第不高,配不上陈三?”正和帝拥着她,“若这样,我给他另赐门亲,这妇人便纳入府中如何?”陈皇后面上携笑,摇了下头道:“官家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况官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