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嬷嬷闻言,扑通声跪在她面前,道:“娘子,都是老奴的错。”她脸上伤还没好,往日的称呼脱口而出。刘氏也不为难她,这府里说是子女最亲,但金嬷嬷十来岁就跟着自己,四十年的相处她打心里也未将她当作奴才。“你派个丫鬟请三郎过来。”刘氏道。金嬷嬷唯有应是,不敢耽搁,急匆匆去唤人。陈知璟不多久来了暮春居,刘氏阖眼倚在榻上,屋内并未摆冰,只两个丫鬟摇着扇,旁边小几青瓷瓶内插了枝水芙蓉。陈知璟一身浅色直裰上前作揖,唤了她声:“母亲。”刘氏似睡着了,还是金嬷嬷轻喊了两声才咳嗽着醒来,见他在身前笑道:“三郎来了,我这年岁大了,动辄就觉疲乏。”“母亲可是不适?”陈知璟道,“我令人去请太医来。”刘氏摇头:“那倒不用,前儿你长姐刚派人来把过平安脉,年纪在这儿,平素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那乳母方才来请辞,说来她也五十多的人,我怜惜她伺候你半辈子,如今想着亲子也是人之常情。咱也不是多苛刻的人家,赏些东西放她去了。”陈知璟听她语气已明白大半,神色微异道:“她也该享清福,不好总叫她们骨肉分离。”刘氏听了不动声色笑了笑:“理是这个理儿,别看咱府里花团锦簇,孩子可不多,先前你嫂嫂还要把蘅姐儿送来我养着。”陈知璟坐在下首未说话。“你膝下如今只宸哥儿一个,又守着原先对梁家父女的誓言,不叫他改姓,也该再添些子嗣才是。”刘氏又道,“你那媳妇毕竟出身乡野,中馈一概不知,以后如何能应酬,我如今只得仍叫你嫂嫂管着。先前你长姐要见新妇,都让我暂且推了。”陈知璟晓得那妇人心思并不在府上,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却道:“她性子还算聪慧,只要母亲多教教。”刘氏微笑颔首,扭头对金嬷嬷道:“你看三郎,倒把他媳妇儿往我身边推了,罢了,我也只能听他的,费心了。”称玉并不知母子俩在谈论她的事,她正领着兰香在竹林里号竹。这疏竹院旁边长着桃、黄梅等树,还有好大一片淡竹林,称玉嫁过来 收通房府里下人没吩咐不敢过来,兰香搬了个小杌凳来,称玉就坐在那处整着竹子。饶是兰香跟了她几年,有些地方已经能算得上独当一面,此刻也不免看呆了瞬,娘子这手上活儿利索,不多久就把竹竿上的青皮理得干净。兰香瞧着,娘子做这事儿可比在府里当个国公夫人来得得劲。“你个丫头,只会看着不成,还不来帮我劈伞骨。”称玉瞪她,“白给了吃了几年的饭,这点小事都不会做,没个眼色。”兰香笑嘻嘻凑过来:“晓得了,晓得了,娘子你这都劈得差不多了才叫我,我帮你去汲水吧,泡一夜明儿正好可以晒起来。”“还不快去。”称玉忙说道,又嘱咐了句,“且先避着点人罢。”兰香点头应是:“这哪里用你吩咐,我知道的。”两人忙到日落才回了前头院里,陈知璟今日休沐在府,他几日前已将他寝具搬走,不过还与称玉同桌用膳。见她这会儿才出现,只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并未说及旁的。小丫鬟端了鎏金盆来给她净手,称玉刚将手埋进水里,就觉得手掌虎口处一阵刺痛,不由龇牙咧嘴闷闷呼痛了声,低头细细一看,才发现那儿破了个小口子。这对称玉来说是常有的事,她平时砍竹、劈竹、穿孔、开槽,总避免不了拉伤手,但看她一双手,粗粝到处都长着老茧,冬日还会龟裂,哪里像个妇人的。称玉不以为意坐下,丫鬟们早退下,只他们一家在桌前,都知道这新夫人用膳时不喜人在旁杵着。只伤在虎口处拿着筷子并不方便,她勉强扒了的几口就搁下筷子。“娘,这个好吃……你……”宸哥儿刚要唤她,抬头看了眼陈知璟,又乖乖闭了嘴。爹爹教的,食不言寝不语。却忽听得陈知璟道:“去叫丫鬟给你上点白药。”原来他方才瞧见了,称玉扭头看他,摇头道:“不用,这点子伤算什么,回头睡一觉就好了。”这妇人性子拗得很,陈知璟也不再劝,想起母亲白日里说的话,又心觉头疼,按着她的脾气,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风波来。“明日开始你随嫂嫂一起同去母亲那处罢。”陈知璟道。因为宸哥儿的事母亲不快,但依母亲为人也断然不会磋磨她,嫂嫂孙氏自嫁进府中,似每日都会去母亲跟前请安。梁称玉两辈子都没有给人当过儿媳,更不晓得他们大户人家的立规矩一说,以前她爹宠她,后来她爹过世后周进宝也疼她,她哪里知道寻常娘子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只想着他母亲并不喜她,前几天还要派人来跟她抢宸哥儿,她下意识道:“我不要去。”陈知璟淡淡看了她眼,指尖捏着佛珠沉默不语。倒是宸哥儿已吃完,跟着道:“娘,祖母那儿许多好吃的果子,祖母人也好……你为何不想去啊?”
称玉看着面前这像极了陈知璟的“眼珠子”,心叹你是她孙儿,且如今就暂这么个,她自然待你和善。称玉虽心中不大情愿,翌日却仍去了刘氏的暮春居。金嬷嬷亲自在的院前迎她,脸上伤已淡了些,称玉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会弄成这样。她心里正在琢磨,金嬷嬷却似无事般行了万福,道:“夫人随奴婢来,老夫人在后面等着呢。”孙氏不多久人也来了。刘氏为人骄矜,心里再如何看不上称玉,三郎态度摆在那儿,她当初救了三郎一命,又生了宸哥儿,比起孙氏,这才是自己嫡亲儿媳。她断然不会在孙氏面前落了称玉面子,只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