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这些年您可吃了不少苦,好在如今转了运,连我也跟着沾光。” 真相进入九月后,几乎一夕间就冷了起来。陈知璟令人早早将炭炉燃起,生怕冻着了她。称玉熬过呕吐的日子,这原本丰腴的人反消瘦了,下巴愈发尖起来,幸而她近来胃口也好了不少。她坐在榻上盯着墙角的火盆,忽唤了春梅近身道:“你去厨下问问,可有芋子,有的话取些过来。”前些日子芋子刚采收上来,别说府中有,就是没有,这国公夫人要的,还不立马跑到大街上去买。春梅不晓得称玉突然要生芋子做什么,依着她的嘱咐拎了好些个过来,称玉却叫她将芋子递来,自己蹲到火盆边,扔了几个进去。“再去借个火叉来罢,这芋子要翻面的。”称玉低头瞧着道,“顺便把宸哥儿叫来。”金嬷嬷在一旁吓住,忙过去劝:“夫人,这可不妥,您要吃芋子,让厨下给您做便是了,何苦自己动手。”称玉并不理会,她想了想也未再劝。不多会儿,兰香领着宸哥儿过来,三人都一脸兴奋地黄铜火盆,宸哥儿头顶小髻高兴道:“娘要烤芋子吃么?”连兰香都跟着笑:“娘子,咱以前冬天能吃个一二十斤呢。”金嬷嬷和两个丫鬟如临大敌守着,生怕称玉和哥儿有什么闪失。直等到陈知璟回来,屋里人都散开了去,称玉笑道:“你回来得正好,给你留着,你怕是没吃过这罢,好吃着呢。”连金嬷嬷和屋里丫头都吃撑了。陈知璟自己走去坐下,有些为难地盯着上头黑漆漆的物,男人没有伸手。称玉笑了句,说:“你这般忸怩作甚。”她过去将芋子剥开,露出里头粉白色的芋肉来,又递到他唇边:“虽冷了些,不过味道可不孬,你尝尝。”陈知璟就着她的手吃了口。“怎样,用那火盆烤的。”称玉指着角落里的黄铜火盆道。陈知璟点头,倒是盯着火盆怔了瞬,还是称玉唤声他才回过神。他拉了称玉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腹温声道:“今儿孩子有没有烦你?”称玉听了摇头:“没呢。”称玉未将白日里陈知璟的失神搁在心上,她心本就大,自有了身子后愈发不愿意烦神。等隔了两日,称玉夜里头睡得正熟,忽迷迷糊糊听得外头有人说话。她人待要转醒,让身边人轻声哄了两句:“无事,我去瞧瞧,你睡着吧。”男人起身后又守了她会儿,看她眸子未睁,呼吸逐渐平缓方出去屋子。陈知璟人走到前院,韩平早在那儿等着他。“如何?”陈知璟问道。韩平道:“奴才怕人起疑心,连烧了后头两三处院子,火已灭了。只那小丫鬟吓得厉害,当自己灯笼没拿好方才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为掩人耳目,刚才叫人打了十棍,这会儿还在跪着。”陈知璟颔首。韩平又说道:“国公爷,您所料不错,那杨三平身上果然有些古怪。旁的丫鬟、婆子、小厮听见走水,都只匆忙套了件外衫跑出来,只杨大夫听到门外人要冲进去,方才开门。好在奴才让人在上头守着。”他压低了音在陈知璟耳边低语两句,又道:“奴才因怕误了您的事,不敢声张,忙来回了您。”陈知璟一脸肃穆道:“好了,下去罢。”京师青楼楚馆足有近万间,甜水巷往西至下瓦巷几全是妓院。陆绪换了身寻常的直裰走在巷中,到了间院内垂柳的宅前方停。有个门子在楼下守着,见他来忙站起身迎了道:“相公来了,快请进!”这幽静的宅子,处处见着清雅,楼下有个丫鬟并婆子在洒扫,若不是陆绪心知肚明这是什么地方,还当是哪家千金的院子。待门子引他上楼,就见个好风韵的娘子穿着玫色袄儿坐在桌前吃茶,见他来起身道万福:“相公。”陆绪压根未理她,只看向坐在一旁榻上吃着茶的陈知璟道:“大人好雅兴,要叫玉娘晓得,怕要提了刀来砍人。”陈知璟未开口,倒是那看不出年纪的娘子落落大方引陆绪入座,又看向陈知璟:“你们且说着话,我去楼下坐会儿。”说罢,便打帘走了出去。“这温娘子我长姐于她有恩,断不会在外胡乱说话。”陈知璟说道。陆绪稍愣,突然反应过来:“你今日特意让人递了条子,又约我来此,可是那事有了眉目?”陈知璟“嗯”了句,楼下清脆琵琶声穿堂而过,男人无心听这,紧攥着茶盏问陆绪:“那时我身子不好,也不在外面走动,你身为官家近臣,当日官家驾崩你可曾在宫中?”陆绪听闻沉吟良久,道:“你怎突然问及此事?莫要说我,自圣人薨逝后,官家便病重不起,朝中无人能得官家召见。”“可有异样?”陈知璟又问。“圣人头七尚未过,官家也跟着去了。倒是有传闻官家因圣人之事性情大变,仁明殿与福宁殿的宫人大半都叫官家下旨杖毙。”
陈知璟抿唇不语。陆绪心知陈知璟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特意将自己约在此处,不会说些不相干的事。“你怀疑其中有什么蹊跷?”陈知璟并未瞒他,道:“若是先去的是官家呢?”“怎么可……”陆绪待要反驳,话到嘴边顿时戛然而止。当时太子监国,不是没有朝臣求见官家,都让太子给挡了回去,听说就连平日里最受官家宠爱的长公主都未能进去福宁殿。“就便是官家先宾天,如何要藏着?”除非不得不藏,除非官家死得不那么光彩。“你不知她,不明白她的性子。”陈知璟叹道。她比自己年长七岁,幼时自己跟在她身边长大,她若不是陷于闺阁,当不输这世间男子。陈知璟口中的“她”,陆绪知道是谁,这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