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会听到他的笑声,很低很轻,好像银线在玉盘上轻轻一碰,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帝辇上一定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被帝王搂在怀裏,半是挑逗半是玩笑的调戏的抱着。
有一次,她在距离竹殿不远的香栾池散步,那裏杏花开的正芬芳,雪白枝条风中轻颤,阵阵花瓣折落如零夜雨浓,沁着浅浅的木色树枝。
她走在水塘边,却看到林子裏影影绰绰的,还有男人的清楚调笑和女人娇怯婉转的声音。
草丛边坠落着轻软的衣衫,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属于帝王的龙袍,繁华夺目,浅赤堪染深红欲燃,像一团薄薄的烟雾一样,笼在地上,只是一层外衫。
再往裏面看,粗大的杏树下面,白色花朵像是风铃一样坠下来,摇摇摆摆,空气裏是春日裏最浓的香,随风四散。
越靠近那杏树,香味就越浓,带着隐隐海棠气息。
树影裏面透出隐隐的一线漆黑的光,似是一团被弄乱的漂亮青丝,她看到一位女子纤薄的背脊抵着树干,帝王五根白玉般细腻修长的手指钳制着她的下颚。
沈络的神色淡而愉悦,一头蜀绣般柔腻的迤逦青丝泼墨一样低垂着,只一根发簪鬆鬆挽了几缕,每一侧头,青丝便如清水般流漾开去。
那女子被遮住大半容颜,叶子衿只能看到她的唇瓣随着他扳住下颚的动作而张开,随之深入柔软舌尖然后衔住,他以牙齿轻轻的碾磨她一小截舌尖,那样温柔那样沈醉的轻轻咬合。
叶子衿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冰封一样寸寸冻结。
那女子的神色迷乱羞怯,注意不到暗处的她。可是皇上内功极高,立刻就发现了她。他动了动浓密如凤羽的长睫,冷厉流光骤然从微扬的眼尾扫来,透过重重花影,寒冷的瞟了叶子衿一眼
他眸中的驱赶之意不言而喻,不许她停留在原地,妨碍他和那女子的亲密。
耳边落花的声音穿行而过,听着也似是混上了风声,叶子衿头也不回慌乱离开,只觉得脚底发软,内裏一寸一寸的枯作尘灰。
因为发慌,所以走得格外急,她还未走远就听到衣衫被撕裂开的声响和女子娇怯求饶的语调,她的视线被重重压低的杏花遮的密云一般,在泪水中错落成凌乱的世界。
她没有看清女子的容颜,却无比清楚那人是谁。
只会是江采衣,只可能是江采衣。
果然,许久之后,她看到周福全公公领了一大队的宫女嬷嬷,捧了嫔妃的衣服走入杏花密林。
然后,狼狈不堪的江采衣就红着脸被皇帝裹着大氅抱了出来,坐上帝辇。
江采衣。
为什么是江采衣。
那天,她躲在山石后面直到黄昏,持续崩溃,泪如堤决,哭的襦裙发湿。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侍寝,他的手拨开重重纱幔,纱幔上坠绣着的宝石星光熠熠流灿在他珊瑚色的指甲上,檐上垂挂的琉璃宫灯温润明亮。
曲水流觞,灯前细雨,檐花蔌蔌。
帝王长身玉立她面前,唇畔色艳如薇软若春风,轻轻巧巧的便吹进她心底,开的心花无涯,她突然就欢喜了,恨不得当时就立刻过完一辈子。
她还那样青葱娇嫩,还是最好的年华,可眼中的一切就已经残花似的流散了,她的倾慕一开始便建立在摇摇欲坠的地基上,始终是一剎那的花火。
纱幔流苏中一见倾心,她把最纯真美好的韶华赋予。
可她知道自己爱他了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前有江采衣,她铺排了许久之后,准备对江采衣出手,一击必杀的时候,后又来了慕容千凤。
慕容千凤,慕容家的嫡女,被万千宠爱,倾心培养的尊贵女子,一入宫就拉开了皇后的架势,连江采衣见了她的面都要谦让三分。那女子看着她,满眼满目都是淡淡的高矜,仿佛云端的雪山。
入宫的第一天,慕容千凤就端坐华云殿召见她,身侧仆绣丛云,仿佛被万花拱立。
叶子衿自己虽然也是叶家世族嫡女,可是在慕容家的嫡女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慕容千凤对着叶子衿微微一笑,也不起身,摆足了绝顶世族的架子,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子衿,你入宫已数月有余,如今江家衣妃受宠,举朝皆知,你可有了拈除她的法子?」
拈除?
叶子衿闻言一惊,稍稍抬起了头。
后宫之争,无论多么骯脏龌龊,都不会说得如此直白,嫔妃们绞尽脑汁长袖善舞,无论手段多么下作,面子上都要博得一个柔善名声。而这位慕容家的嫡女,竟然用如此轻飘飘的二字来形容江采衣?
「怎么了,很惊讶么?」慕容千凤的一位族妹看着叶子衿嗤笑,「公主她虽然还没有封妃,但是问鼎后位是迟早的事情。待公主做了皇后,定会法度公平治理后宫,决不允许有人宠擅专房,凡有违抗者,自然是要拈除的。」
法度公平?
所谓的法度公平,其实是将圣宠限制于慕容家女儿的身上,不许其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