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猴子,眨眼间东西都被抢光,呆在原地,「喂岚儿!我没说这些东西……」是要分给你们的……
司殿宫女气急败坏的追在二皇子屁股后头,「殿下!殿下!您还没向皇上和娘娘请安呢!您您您——」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皮的要死,踢天弄井、人憎狗嫌。连皇后都兜不住,司殿宫女和嬷嬷们哪里管得了?
二皇子哪会听司殿的唠叨?这些恭谨礼仪、天家风范对他而言都是穿耳风。……什么父皇母后?那是我爹我娘!我爱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小孩子多会看大人脸色啊,知道你心疼,知道你爱,就敢撒着欢蹬鼻子上脸!
二皇子抱着满怀的好玩意儿,蹭到皇帝身边,笑嘻嘻的撞一撞,「父皇,听说有外海小国给您进贡了个布谷鸟座钟?什么时候让儿子瞧瞧呗。」
那玩意儿可稀罕了,像是日晷,却靠三个铜针走数,可以计时,可以报时。时辰到了就有一隻绿漆漆红脑袋的木头小鸟从洞裏头钻出来,「布谷、布谷」的扯嗓子叫,不同时辰叫的声音还不一样。
二皇子小小年纪,便是有了名的爱打秋风。去谁家串门,谁家都得把好东西藏紧了。这祖宗消息灵通的紧,专挑人心头爱的玩意儿抢,搞得几个宗室们时不时的就要来御前哭诉一番。
「朕有了什么好东西,你总是跑头一个。」美艳周天子指头抵着下巴轻笑,眸底一片柔软,「知道你喜欢,给你留着呢。明天过来取。」
二皇子欢呼一声,笑眯眯的弯起漂亮凤眸,一颗小红痣缀在眼角俏皮的不行,他撒娇着晃了父皇的大腿几下,便抱着那堆好玩意儿去找江采衣了。
几个皮猴子都欢天喜地的闹腾,只有东宫,整肃衣冠,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在礼数行足之后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举一动温文典雅,那头黑绸子一样的长髮拖在腰后,随着抬头的姿势缓缓的铺开。
东宫即使在自己的寝宫裏也穿着正经宫装,襟口的盘扣扣的一丝不苟,下袍海水牙子文丝不乱。四周溜纱宫灯明亮,几隻秋日的杏花零零散散着怒放,皇帝扶起小小的清雅少年,一举一动都如在画中。
两个小的撒着欢儿,你推我搡的爬上母亲膝头。二皇子和三皇子长得快,尤其是小三皇子,粉嘟嘟贼瓷实的一个肉球,看着人不大,拎在手裏分量可不轻。
这两个傢伙一气儿压在皇后怀裏,江采衣的脸色顿时就有点白了。东宫看在眼裏,立刻把小二小三从母亲怀裏拎出来,凑过去去在江采衣怀裏偎了一下,转瞬就离开了。
江采衣温柔的掖了掖东宫散开的鬓髮,母亲手指的馨香温暖沾在耳畔,东宫孩子气的咬咬下唇,几不可见的微笑,白玉似的耳朵尖就有点泛红。
皇帝对东宫没有皇后那样亲热的肢体动作,只是斜斜倚在檀木大椅上。宫人递了茶过来,东宫亲手接过,再递入沉络手中。小少年站在父亲身边,背脊纤细,就显得薄薄素衣有些宽大。微风将他的白衣吹出涟漪般的起伏,鸟儿一样轻盈。他微微的抬起头来看着父皇,长睫下一片温柔。
正殿内灯火通明,窗上用雪色的丝线打成线络子,缀在檐头的黄铜铁马角上。秋末了晚上露水重,凉丝丝的,马上就有内侍搬了暖盆过来,用落地的铜丝罩罩住,整个东宫正殿温暖如春。
前方周天子一家其乐融融,徐九和傅开书被羽林卫押着站在檐下,双腿却又湿又冷,重的麻木。傅开书一开始还惊悸万分,惊恐到了极点反而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旁边的梧桐树叶子像是张开的手掌,黑幽幽的。叶子上有水滴落下来,掉在傅开书的脖子上,寒的他猛然一秫,顿时从骨头缝裏头渗出寒意来。
不知怎么的,傅开书看着皇帝一家,骤然就想起来苍月草原上的狮子。
狮子其性狡诈凶狠,大狮子捕来了猎物,并不急着咬断喉咙,而是拖回去给小狮子们玩弄。猎物在掌下捉了放,放了捉,欲擒故纵,折磨的奄奄一息。直到猎物被活活撕碎,小狮子们便在这残酷的玩耍中学会了狩猎。
傅开书从喉头冷到心头——莫非,他和徐九,就是被抓回窝,给小狮子们练手的玩意儿!?
皇帝看也不看臺阶下面色如丧考妣的两人,垂眸吹凉了手裏的茶盏,也不喝,在手心裏头捂着,灯火照在细长的指头上,镀上层薄薄的金,十指无暇,玉一样。他笑瞄了一眼满地乱滚的小儿子,似是很随意的对东宫说,「这回来汴梁,住的习惯不习惯?」
东宫点头,「很好。」
皇帝嗯了一声,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意,说出口的话却让满殿的人鸦雀无声,「住得惯就好。那么这次御驾回北都,朕就不带着你们了。」
即便东宫少年老成,听到这话眼皮也忍不住狠狠跳了一下,他脸上终于露出点孩子似的无措来,喃喃道,「……父皇?」
他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原以为这次在汴梁最多停留三个月,时间到了,全家人就一同摆驾回北都。哪知道,父皇竟然开口要把他留在汴梁,不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