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刃(一)
宸妃受惊,乌泱泱一群太医商量了半宿,也没商量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除了「起势凶险,恐成棘屙」八个字之外,便再也没有人能获得更确切的消息。
唯独太医院院正那裏放出的第一手资料就是——吓坏了。
听听,宸妃被吓坏了。传的再邪乎点儿,那岂不是差点就要被吓死了!
结果,被吓死的不是宸妃,而是其他人——慕容家和江家的人听到这个信儿,纷纷好悬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厥过去大半。
把宸妃给惊成这样,慕容尚河跟江烨挨一顿板子是逃不了的。慕容家和江家的人手忙脚乱,只能先想办法把人的性命先保下来再说。
慕容尚河年纪大、而江烨被皇帝一脚踹出了内血,两人都是经不得打的身体。为了应付杖刑,两家人给慕容尚河和江烨预备了鹿血和参汤,晚上灌下去,这样白天挨板子时能吊住一口气,保住性命。
可是,皇上的御旨偏偏拖了几个晚上还不颁。这到底要怎么罚,没个定数。
悬在头顶的宝剑还没落下来的时候,最可怕,两家人心裏头是又慌又急……这两个人又是鹿血又是参汤的夜夜喝,白天的板子却始终不落下来。再这么喝下去,只怕轮不上皇上下旨惩罚,他们都要被这补药给透支了!
就在估计着鹿血再喝下去,慕容尚河和江烨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的时候,皇帝御旨终于姗姗来迟。
皇帐裏,沉络避开江采衣,召来范行止。
刑部提刑官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细棉袍,脸颊像是刀剑削出来的阴冷弧度,苍白的肌肤,眼珠子黑的发沉,嘴唇像是血抹过一样鲜红,隔着三尺之外都能闻到死人味儿。
范行止这名字北周人听到耳朵裏,都能激灵灵打个寒蝉。这位二品提刑官是刑部最令人闻风色变的人物。他下手精准,因此也就特别的吓人。皇上让他凌迟谁,他绝不会多剐一刀,但也不会留一块好肉;让他剥皮,他就能好端端的将整张肉皮从骨头架子上撸下来,不沾血皮不带肉丝儿;据说他为了彻查一起投毒案,将死人的头颅整个儿连骨带脸皮拆卸开,把口鼻、眼珠都取出来看,研究完了再重新拼回去,竟然还和活生生的一样整齐……由他料理过的犯人,基本上都是吓死的。
范行止亲手行刑!还没动手呢,慕容尚河和江烨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范行止在沉络面前跪下,言简意赅,「陛下,要死还是要残?」
沉络一身石青葛纱,倚在紫的发乌的檀香木椅上,晨光从帷幕外扑进来,将足底微微发红的樱桃木地板映的金鳞鳞一片。
美艳天子双手交迭,压在袖口,微微侧头,长髮就被轻轻撩动,露出一截雪白颈子,笑起来的时候比范行止还让人发毛,「慕容尚河,打折。气儿给他留一口,让他躺个十天半月。那老东西活到这把年纪最怕死,他心有畏惧,做事势必缩手缩脚。与其除掉他,换个人做慕容家家主,和朕对着干,还不如就这么朽着吧。慕容尚河没到死的时候呢。」
「至于江烨……」沉络扯了扯唇,很是悠閒的仔细品鉴手裏的墨宝,「不必要命。降一级爵、往残了打。」
范行止领命。
皇帝陛下随后微微扬手召来个小太监,「打完了给江烨送药过去,好好问诊,那可是朕的老丈人。」
……真当成老丈人您把人家打残?小太监心裏抖得攥成一团,赶忙捡了几个御医往江家的帐子赶。
范行止行刑很快,亲自执仗,在皇帝的观猎台前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板子给打完了。
慕容尚河年纪大,风中残烛一样,人都是脆的,轻轻几下腿骨就成粉了。
江烨稍微复杂一点,皇上的意思是要打残,但又碍于女婿和岳丈的情分,打的血糊糊的不好看相。于是范行止用上了内劲,伤的都是江烨裏头的筋骨,皮肉上的伤看上去倒是不重。范行止下手是最有准头的,让他把人打成重伤,他就绝不会要命,但净挑疼的穴位下手,那苦处足够受刑的人喝一壶的。
大清早的,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打板子,全猎场的朝臣、军官、贵族们都看在眼睛裏,慕容尚河和江烨身上受伤不说,脸上也丢人丢大发了。
打完了还要谢恩,慕容云烈扶着祖父,颤抖着的对宣旨太监跪拜。慕容尚河浑浊的老眼泛灰,两条腿的骨头尽断,站也站不住,腿虚的瞅着像是两条空布袋子,看向江烨的眼神仿佛毒蛇。
江烨咬牙,强忍着内裏不断翻涌的血腥气,想要给慕容尚河道歉,却被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慕容尚河颤着双腿冷笑,「餵不熟的狼崽子!老夫当年白扶持了你!嫁个女儿进宫,就变成了皇上的走狗!」
江烨青着脸苦不堪言,只是绝望叹息,「慕容大人,这件事真是意外。我对大人的忠心一直没有变过……」
慕容尚河咬牙,喉咙裏发出呜呜的嘶叫,「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寻摸着,要和仁嘉郡王府联姻?你那小女儿眼皮高,不愿意嫁进慕容家,是要另寻高枝!好,好,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