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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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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云鹤的肩头,看向遥远的猎场上,那裏,有他亲手挂满的一树花胜。

    那年的雨就是这样细柔,他和慕容云鹤还年少,两人站在灰色的城墙下,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姑娘。她那么少有,少有的,让人心口会溢满纯真,憧憬和美。

    「尔敏,你会娶我吗?」她曾经问他,头顶是雪压压一片白梅。

    「会。」那时他这样回答,坚定的一塌糊涂,「只要我还爱你,还想娶你,就会在秋天的树上挂好花胜。小盈,你什么时候想嫁给我了,就去把花胜取下来。」

    然后呢……然后她嫁了,只是,和他无关。过往的全都收在暗中隐隐藏了,此时一点一滴,都流失在茫茫的雨声裏,哀伤而迅忽。

    每年秋天,花胜还是会挂在树梢,只不过独自秋风舞,伊人空悠悠。

    看着慕容云鹤,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出口,例如她过得好不好。可是终究,他依旧选择缄默,只因为多问一句话,或许都会造成慕容云鹤的愤怒和猜忌。所以最终,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顶着慕容云鹤阴鸷的目光转过身去,背对着,渐行渐远。

    朝臣们都退下了,空落落的帐子裏,只剩下北周的丞相和天子。

    小雨似乎无穷无尽的在下,繁华散落,一季梨花开谢成满天的绯白绝色。

    苏倾容转头向窗外看去,远处的栅栏外,玄甲卫层层围立,而宸妃还没有离开。

    她孤身坐在枯枝蟠扎的老梨树下,仿佛从开天闢地起便等待在那裏。低垂着颈子、白皙单薄的肌肤透出漆黑发丝,就连身后开败了梨花的枝桠,都裹着水珠,单凉的在风裏颤抖。

    「络儿,那个丫头还没走,你真的不出去看一眼?」苏倾容看向沉络,满头青丝软软的一弯云似的兜着,乌黑流水般泻下来,漆黑的眼深若三千弱水,直直凝视着他。

    沉络漫不经心,烛火流金,苍天尽碧,他斜靠在窗櫺上,宛如盛放的艳红火焰,任何人都碰触不得。

    这时候周福全正好端上了养身的茶汤,「皇上,这几日您一直睡不好,用些参茶吧……」

    皇帝细长的指头捏起茶盏盖,裏面是清澈淡黄的汤水,沉络毫无兴趣,厌仄勾起杏仁参汤茶盏子,将那香浓的汤汁全泼进青牙倭尊口洗裏,案上的御膳更是一口都没有动过。

    周福全见了,心疼的直抹眼泪,砰咚跪下,「陛下!您可要千万保重龙体啊!几天几宿的不睡,膳也不用,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沉络冷冷瞪他一眼,「嚎什么嚎,朕死不了,滚!」

    周福全再也不敢冒死劝谏,赶紧领着侍膳的小太监收拾好满桌完好的御膳,却行退下。

    苏倾容微淡挑了挑嘴角,低着头,乌亮的黑色发丝柔软的覆盖着雪白而优美的颈项,那双在烛火中带着琉璃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北周年轻的天子。

    皇帝眼裏带着寂寥的味道,却仿佛被漫天的清冷压下。外面,宸妃日日来请安,和皇帝只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人就在触目可及的地方,可沉络却一眼也不往窗外看。

    远处细雨绵绵中,伫立着一栋朦胧白雾中的千层鼓楼,鼓楼上燃着灯笼,在雨雾裏透着光。

    苏倾容走去沉络身边,层染的菩提叶青缎软软拂在脚面上,湖水色的驼绒地毯洗净了所有声响。他伸过手来,轻柔挽起皇帝满把乌檀木般漆黑的长髮,然后,把他的面颊轻轻按在肩膀上。

    沉络额头抵着苏倾容的颈边,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苏倾容肩周处被他抓的隐隐一阵狠疼,然而他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避开,任皇帝抓着。年轻的天子闭上了睫毛,连吐息都泛着寒凉。

    江采衣……

    日日的念着,每念一次,就会更恨上一分。那个绣囊,那缕银髮是他心裏的病,每根银丝都像又细又利的刀,割得他犯血。

    江采衣……她刚刚入宫的时候,他早就知道她满口的情意全是假的。可那时候不计较,现在却忘不掉。心裏那样喜欢,到这个份上,只恨不得她从头到尾都做得最好,恨不得她从一开始,就是全心全意。

    苏倾容伸出手去,手指滑过年轻皇帝的耳畔,掠过顺滑的发丝,最后压在沉络的背脊上,犹如一个隐约的拥抱。

    这个绝代美貌的年青人,曾经只是个孩子。刚刚从萧华宫接出来的时候,粗衣蓬发,食不果腹,然而丝毫不掩天香国色,圣君之质。

    这个孩子刚刚接来身边时,眼睛总是沉沉的抿着,细细手指握在掌心,眸底倒映着萧华宫外三千尺深水梨花,冰冷刻骨。

    然后,他一点一点领他上龙座,一步一步带他临天下,将一个六尺之孤,带到如今这般模样。

    沉络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一次自己的父皇——昭和帝的事情,问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问了。他曾带着他,于城门上火轰瓦剌军,将他的父皇烧成了飞灰。那一刻,是小小的天子亲口下令,杀掉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把火是不是把他心头最后的一点人情也烧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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