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那么多人围着他转,他怎么好意思不好起来。”
尽管吐息之间缠着苦涩的酒气,姜浔却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言之凿凿。既然酒精也不能麻痹那些可恶的恐惧,那就只能像说服奶奶一样试着说服自己。
可是,连姜奶奶都能听出从字里行间透出的苍白。
不知不觉,脚底塌陷,空间颠倒,他被迟来的晕眩包裹住,一步踏错,陷进恐惧编织的流沙里,空有一副蓬勃的身躯,魄人的气势,也难逃步步深陷的命运。
姜奶奶忽然像姜浔小时候一样,揽过他的头,轻拍他的后背,
“会好的,小田儿会好的,奶奶知道。你忘了奶奶看人一向都很准,奶奶看得出来,小田他很坚强。”
姜浔的失控在奶奶的安抚下平稳下来,他素来强大的定力在前一秒分崩离析,又在下一秒被血肉至亲熟悉的祥和气息修补拚凑。
姜浔把汗涔涔的头倚靠在奶奶肩头没有动。
奶奶伸手摸了摸他最近疏于修剪,开始变得柔软的发顶,感到时光在苍老的指尖飞快流逝。姜浔懂事懂得格外早,早早有了内敛的性格,沉默地承担起家事。上一次这样亲昵地揽着他,久远到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奶奶,好累啊。我以为离开医院就会好过一点,可是不管我在哪儿,不管做什么,眼里看见的,脑袋里想着的,甚至周围所有人谈论的,全都是田云逐,全都是他的病。
我想不明白,屈屈一个病算得了什么?屈屈一个病凭什么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得不成样子?以前,我觉得什么都很容易,眼前出现一道坎,那就抬腿迈过去……可就是那么小小的一道坎儿,我使尽浑身解数都过不去……”
“就像你说的,你只是太累了。你只是喝醉了。”
奶奶试着把姜浔从沙发上拉起来,不是不心疼他眉眼间的疲惫,可是就算再舍不得,姜浔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浔子,去,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打起精神回医院去。”
姜浔侧过头,没看奶奶,慢慢重复了一句,
“我只是喝醉了。”
“嗯,去吧,去洗洗,睡上一觉,酒醒了就都会好了。”
姜浔洗了个澡,燥热空气迅速蒸发掉紧实肌理间的水汽。烟瘾突然来得有点凶,他僵着脊背直挺挺倒在床上,想把这一阵挺过去,忍住了没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烟和酒,都会让脆弱泛滥成瘾。他今天已经狼狈地脆弱过一次。
把脸埋进田云逐躺过的枕头里,姜浔如愿嗅到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清香。在这儿住了短短几个星期,房间里已经挥之不去他的味道,他的影子。哪怕只是一点残存的气息,也足以驱散香烟带来的瘾。
姜浔从床上翻身起来,正襟危坐,去看田云逐交给他的那封情书。
这是一封货真价实的情书,因为信封上就明晃晃地写着情书两个字。
姜浔没有嘲笑田云逐的幼稚,而是郑重地把信纸抚平,小心展开。
“浔哥,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情书,也是你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无论从那个当面看,它都意义非凡。
但是实话跟你说,我其实还没想好给你写点儿什么,让人感动的告白什么的更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毕竟是第一次嘛,有点儿生疏,你多担待。
我又觉得,以后还会有很多给你写信的机会,反正住在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我还会有很多机会慢慢练习。
今天,就先说说我自己吧。
最近我睡得太多了,梦也做得太多了。一开始也害怕自己就这么困在梦里醒不过来。但是后来就慢慢不怕了,不仅不怕,还慢慢尝到了一点甜头。
因为睡着的时候,我的梦里全是你,醒来的时候眼前也是你。就好像没有错过和你相处的一分一秒。
这样想想,就觉着还是你比较可怜。因为满打满算,你每天也只有30分钟的时间能看到我。
终于能在一件事上超过你,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很开心。
对不起,给你写的情书好像隻让我自己这么开心。
照顾好奶奶,别太想我。”
姜浔躺在床上,把信纸扣在眼睛上。
过了一会儿,才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田云逐写的情书仔细折好,装进了那个他曾经随身携带,现在早已经空掉的大药瓶里。
就像田云逐曾经离不开这些药片,从此以后,这个大药瓶也维系着他的一呼一吸。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海星和评论,谢谢宝宝们!
理解
夜色再怎么温柔地降临,再怎么长久地渗透进生活里,也取悦不了那些渴望光明的眼睛,敌不过日光短暂地停留过。
在这里待久了,田云逐似乎也染上了漠河的某种气质,连作息规律都变得与这座阳光稀缺的小城越来越契合。很快就从短暂的亢奋陷入了无休止的昏睡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