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有些黯然,说道:“将这些钱全买成馒头,分给他们吧。”燕儿点点头,下马车去了。很久她才回来,和薛宜宁道:“买了店家蒸笼里所有的馒头,还剩二两,又去买了两家店的烧饼和一些干粮,钱用得一分不剩了,张平他们去分发了。”薛宜宁点点头。见燕儿眼里泛红,沉默不语,她问:“怎么了?”燕儿说道:“那边屋檐下有个老妇,我见她可怜,给她馒头她理也不理,像痴了一样,后来她旁边的人和我说,她是被弟弟救出来的,她两个女儿都被乌桓人奸|杀了,他们说那些乌桓人,见男人就砍,见女人就上前奸|y,孚良城内,全是浑身赤|裸的尸体……”说着最后,她哭道:“这些乌桓人,太可恨了……”薛宜宁心中梗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几年,战事一直未断。南边的新旧朝廷之战,北边的北狄来犯,西边的乌桓之乱。虽然她常听到战事消息,又是武将家的夫人,但这却是她第一次与战祸离得如此近。此时孚良城的情形,她难以想象,却又觉得所有的惨状尽在眼前。骆晋云,他为何丢了孚良城?这仗能打胜么?能将乌桓人赶走么?此时此刻,她心中涌起无尽的愧疚来,怕让人看到她坐在马车内,怕让人知道她是此役主将的夫人,每日在家看书煎茶弹琴。手上紧攥着袖口,她吩咐道:“你和张平说,不再往前了,等分发了食物就回去吧。”“是,夫人。”燕儿下车去。没一会儿,马车掉转方向回去。因为难受与羞愧,薛宜宁不敢看外面,燕儿却还时不时撩开马车车帘看向外面。直到行至路中,燕儿突然道:“夫人快看!”薛宜宁从哀伤中抽出神来,朝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桥头,一个妙龄姑娘就在桥沿上站着,身形单薄,一动不动看着桥下,似乎随时要跳下去。就在她们往那边看时,那桥头上的女子突然纵身一跃,跳进了桥下河流中。这是凉州城内最大的曲河,水深难测,西境女子大多不会水,这样跳下去,几乎必死无疑。薛宜宁立刻朝外面道:“张平,有人投河,快去救人!”张平也早已看到那边情形,连忙一边往那边跑一边脱下身上轻甲,狂奔到桥头,跳了下去。薛宜宁又朝外吩咐道:“去桥那边!”队伍往桥头过去,又有人到桥下去接应,街上其他人看到这边情形,也围了过来。张平水性好,不一会儿就将那女子从河里救了起来。女子浑身是伤,衣衫破损,连前襟都有一处缺口,似乎是被人强行撕破的,此时淹了水,更加遮蔽不住身体,薛宜宁在马车上拿了副毯子,交给燕儿,让她拿下去给女子盖上。女子呛了水,但所幸救得及时,并不严重,此时只是坐在地上哭泣。燕儿问她:“你怎么了,你家人呢?”旁边有人议论纷纷,都说她大概也是从孚良过来的难民,因受了□□,才一心求死。薛宜宁也如此猜测,又见她身上都是伤,便想先带她回去劝劝她,治治伤。正要吩咐燕儿去和女子说,后面却又来了一辆马车,有人自马车上下来,急步走到张平面前道:“多谢这位壮士出手相救,这女子是我表妹,从孚良而来,因家中遭难而寻死,我这便带表妹回去。”说着要去扶那女子,那女子却一把拉着张平的胳膊道:“他不是我表哥,我不要跟他走,救救我,救救我……”张平立刻护住女子,问来人:“你是什么人,有何企图,竟冒充人表哥?”“壮士,她真是我表妹,只是有些误会,她才有意这样说。”这时张平说道:“我们似乎见过。”薛宜宁下了马车。张平说他们见过,的确是见过。之前听见来人声音,薛宜宁便觉熟悉,后来张平说见过,她就想了起来,来人正是那天在琴坊内替主人给她琴谱的男仆。她上前,看着那男仆道:“原来是阁下,没想到时隔多日,又在此遇到。”那男仆见了她,躬身道:“夫人安好。”薛宜宁看一眼张平和那女子,说道:“这是我身旁护卫,姑娘也是我让救的,阁下既是这位姑娘表哥,却为何让她一人在此寻死?又为何这姑娘不认阁下为表哥?”男仆有些说不出话,地上的女子立刻松开张平,跪到她跟前道:“夫人救救我,他不是我表哥,只是我同村人,我只身一人从孚良逃过来,遇到他,他却骗我,将我送给了他主人家,让我受他主人家□□,求夫人救救我,不要让他带我走……”“你……”男仆朝薛宜宁道:“夫人,这女子所言全是假话,我主人便是那日赠夫人琴谱的人,此时就在后面马车上,他绝没有□□这女子。”这时地上的姑娘哭道:“你主人就是个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恶棍!”薛宜宁转头看向后面的马车。马车上只有一名车夫,再无旁人,明显那位老先生还在马车上。
她走过去,在马车前站定,朝内道:“上次的琴谱,我仔细对着弹奏了才知是何等珍贵,多谢先生相赠。”马车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随后是一道闷沉的声音:“夫人不用客气。”那声音隔着马车,又似乎还隔着手帕,极难分辨,刚刚能听清。薛宜宁知道对方不愿下马车,没有强求,只继续道:“但今日这位姑娘,恕我不能交与先生带回去,女子势弱,又有伤,我先带她回去养伤,他日若先生有证据证明她说的是谎话,我可再将她交予先生。”老人没回话,她报出了自己在凉州城的住址。老人仍不说话。她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当先生同意了,这就将她带回去。”老人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