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叫他一语成谶,帝后都未觐见,严格来说,还真的算不上夫妻。想到这,宋善宁不由得心神一凛,连忙将这念头驱逐出去。只是因为朝中有急事罢了,等父皇处理完正事之后,定然会及时召见他们,补全礼节。但她想得还是简单了。到现在已经快要一天一夜,皇帝仍在书房没有出来。几位宰相都坐在下首,每人的手边都搁着一盏浓茶,俨然都是用来吊精神用的。而在宰相和皇帝之间,太子宋彦文也在,他是晨起才到的,但眼底同样有一圈青紫,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空旷的大殿内久久沉默,最终还是皇帝先开了口,“元卿,你来说说……”元辅和在一众宰相之中,资历最老,更曾是帝师,最得皇帝信任。平日朝中有什么事无法解决,再或是皇帝拿不准主意时,皇帝都会教他决策,或是主持朝议,他一向以此为荣。可在此时,他被皇帝点名,却是心里咯噔一声。好半晌,他才说:“依老臣之见,还是……国事为重,大局为重。”听他这样说,皇帝仿佛并不意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转头看向元辅和身边的高随,问:“高卿,你的意见呢?”高随犹豫许久,最终拱了拱手,道:“臣,和元相意见相同。”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着高随依次问下去,殿内总共七位宰相,有人答得快,有人犹豫的时间长,但无一例外,都是赞同元辅和的陈论。皇帝又将视线挪到离自己最近的太子,“那么,太子,你是怎么想的?”如往日一样,目光写满了慈父的柔和,还有一国之君对于继承人的期盼。不过,在今日,又好似多了一抹期盼。只不过深深掩藏在眼底,宋彦文此时没有抬头,也并不能分辨父亲的深意。他犹豫许久,才缓缓地说:“儿臣以为,元相所言甚是。”似乎是意料之内,皇帝点了点头,却没想方才似的,直接将他也略过,而是又接着问:“为何,与朕说说?”宋彦文踌躇许久,才道:“北夷向来蛮横,尤其是八皇子登位之后,颇有一统草原的架势,大燕在这时候和他们开战,并无胜算。不若先行安抚,再联合北夷周边的牧族,合力包围北夷。”“他们游牧为生,又生来好战,只要咱们断了他们的粮草,长此以往下去,先认输的,必然还是北夷。”“因此,依儿臣之见,还是要长远考虑,大局为重,先行答应安抚,日后,再徐徐图之。”说完,宋彦文悄悄抬头,见皇帝的面上并没有暴露出任何不悦,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也根本不必担心皇帝会有任何的不悦或是羞恼。因为过去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大燕都是这般处理与周边几个蛮夷的关系的。早些年时还好,至少还会行合纵连横的掣肘之策,但从先帝开始,国富日强,百姓安居乐业,更没有人想打仗了。总归不过是多给些赏银,也就过个几十万两白银罢了。对于那些地少人稀的蛮族来说,或许是一年的口粮,但是对于繁盛的大燕,甚至还没有一个高品官员的过年收的一份年礼多。用一点银子,去换一年,甚至几年的安宁,没人不愿意。可谁也没想到,今日的北夷会贪得无厌,仗着自己刚吞并了几个小族,来向大燕索要更多。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真的要打仗吗?大燕已经三四十年没有见过战争了。这些久居金殿的老宰相们都不敢去赌。更何况,大燕向来重文轻武,他们怎么会打得过北夷?果然,皇帝没有再开口问什么,他垂着眼靠坐在龙椅上,久久没有出声。听着太子条理清晰的回答,几个宰相也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几个人悄悄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件事怕是要拍板定案了。可没想到的是,阶上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冷笑,皇帝忽而怒气,猛地将桌案上小山似的折子全部挥落。“荒谬!”哗啦啦奏折落地声与皇帝的怒吼一并响起,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宋温人如其名,一向温和,对待重臣更是客气守礼。谁都没有见过他发这样的火气,因此他如此大怒之下,谁都没反应过来,倒是一直守在帘子后头的顺喜手脚麻利,默默跪过来收拾皇帝挥落的折子。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跪倒低头,不敢再开口说话。皇帝绕过宽大的御案,将顺喜一脚踹开,低头在一片杂乱中翻找了许久,才挑出其中一本,狠狠摔到了宋彦文的胸口。“既然你说,可以先答应他们的条件。”皇帝气得胸膛不住地起伏,“那太子,你来念念,这北夷的要求,到底是什么!”折子将宋彦文咂得往后一缩,跟着顺着他明黄色的锦袍往下滑,沉沉地落在了地砖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那声音算不得大,宋彦文却像被吓到了似的,手指一颤,不敢伸手去拿。皇帝怒道:“给朕念!”一阵窸窣的翻页声,跟着是宋彦文略显温吞的声音,“求燕朝皇帝陛下救济相帮,八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以解我族燃眉之困。另求娶燕朝公主殿下,为我王正妃,永结两族之好,再求二十万头山羊陪嫁我族……”
宋彦文的声音越念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皇帝冷笑一声,“且不说他这一次擅自把每年的赏银多加了三成有余,便说要求娶公主,你们想将哪个公主送去?”又是一阵沉默,皇帝尖锐的目光缓缓从这些人的头顶扫过,知道他们的心里多半都只有一个人选。想到这个名字,皇帝手掌撑着御案,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再开口时,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朕总归有四个女儿,三个都不满十岁,个头还没有桌案高。”“还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