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近来心烦意乱,在老臣那里只能听到阿谀奉承,在后宫还要面对林氏,他干脆出宫躲到徐兴这里。两盘棋下完,倒真是平静不少。眼看天色已晚,皇帝没有再多留,欲打道回府。君臣二人一前一后,都十分安静,直到走到大门口,皇帝不禁问:“徐卿,就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吗?”徐兴一愣,正要回话,忽然听到一阵兵刃交错声。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始终跟在皇帝身后不远的护卫立刻拔刀上前,将皇帝和徐兴护在身后。皇帝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听出打斗声是在门外,于是对着护卫使了个眼色。徐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敢有什么动作。皇帝微服出巡,带了十二个护卫,且各个都是顶尖高手。此时有六个翻墙出去了,还有六个留在原地保护皇帝,若是他做出什么动作被误会,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徐兴捋着胡子想了想,“陛下,臣叫人将您的马车牵到偏门,委屈您从偏门离开吧。”皇帝却摇了摇头,“不。打开正门。”徐兴怔住,还要再劝,皇帝却已经沉下了脸色,“你是宰相,宰相门前都这么不安定,朕倒是想看看,是谁敢在这里闹事。”无奈,大门被推开,吱呀声惊动了外面的人。刺客飞快一瞥似是没想到,手中动作竟微微一滞。谢谌敏锐地捕捉到,也不回头,当即便要离开。却没想到那几个人看穿他逃跑地意图,竟又不管不顾地生扑了过来。谢谌飞快转身,躲开一剑。皇帝看了一会儿便看出来眼前的情势,但因为不知两方身份,并没有立时开口下令。此时看见那孤身的年轻人险些被一剑削去半边翅膀,心头莫名有些不安。他给护卫使了个眼色,六人齐齐飞去,很快扭转局面。但刺杀他的人也并不是傻子,眼看打不过,连忙寻机离开。谢谌受伤不算重,可是打斗间的伤口却很多,此时流血过多,脸色都有些发白,也想离开,气力却跟不上,转身之间,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皇帝蹙眉,“抬起头来。”谢谌紧紧攥着剑,缓缓抬起了头。如玉似的两个眼珠和皇帝对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栽倒。 质问有那么一刻, 宋温是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十几年前的旧人。那个看似温婉实则无比刚硬的女子抱着他们的独子走进火海,不留半点余地。火苗将一大一小两人彻底吞噬,宋温接到消息仓惶赶到的时候,只记得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平日里分明是水润的, 看向谁都是那般平和温柔。可在那一刻, 她的眸光之中竟满是怨恨和不甘心,仿佛在质问——当初, 到底为什么要娶他?当时, 宋温已经和苗氏结发多年, 感情不说如胶似漆,至少也是举案齐眉。但在林氏出现之后,他再顾不得别的什么, 以至于忽略了自己原本的结发妻子。后来, 他再立林氏为后, 除了原本对她的爱重之外,又何尝没有重新开始的想法。但他终究高估了自己, 这近二十年来,他不止一次的梦到苗氏望向他的最后一眼, 以至于每每梦醒, 都会汗湿脊背。而现在, 他再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竟恍惚看到了旧人的影子。宋温抬手撑了一下额头, 感觉自己是最近胡思乱想太多, 才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他揉揉眉心,重新撑起皇帝的威仪, “你是何人?”一旁的徐兴在看见谢谌的那一刻, 心中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约是因为心虚,所以立在后面,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皇帝,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的失神。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总归是和谢谌有关。莫非,皇帝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沉吟着不敢开口,怕被皇帝寻到两人间的关系,此时低头沉思解决办法。谢谌跪在阶下,同样没有开口。看着徐兴这般恭敬陪侍的姿态,他在那一瞬间便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当今皇帝,亦是他的生父。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血亲,却天意弄人,直到现在才见第一面。
且父子二人各有心思,毫不纯粹。谢谌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环视一周,数清了皇帝今日到底多少护卫,十二个。还有数不清的暗卫。他既不能在今日提前动手,便不能硬碰硬地打草惊蛇。或许……谢谌心思稍转,忽然想到皇帝方才看他的眼神——震惊、愧疚交互掺杂。总归已经走到了今日这个境地,可以赌一把也说不定。谢谌捂着伤口连咳几声,原本便十分苍白的脸上更是不见半点血色。他低声回答:“草民……姓苗。”苗!皇帝险些直接在人前失态,此时微张着嘴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而徐兴在听到谢谌这个回答的同时,便已经明白了谢谌心中所想。原本,在他们的计划中,谢谌身份公之于众这一环,是由宁阳公主来做的。她是天子之妹,当初因为不忍保下嫡长子,也很能站得住脚。再加上织锦手里有先皇后的信物,也算是水到渠成。但既然已经遇到皇帝了,与其被一点点剥开身份和目的,不如先坦然告知,占据上风,也可以试探皇帝的态度。于是,徐兴立刻压低声音道:“陛下,瞧他的样子,多半是不长眼的刺客,不如交给臣处理。”徐兴本就分管刑部,若是交给他,倒也算合情合理。皇帝却摇了摇头,“不。”他想起方才逃离的那一拨刺客的身手,果决迅速,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皇帝沉思许久,道:“朕亲自处理。”他挥手示意身边的护卫,“把他带走。”徐兴适时做出茫然的表情,“陛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