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右手稍稍使劲儿,勉强维持静滞的长棍便为她掌控,众人还没回过神,棍头便贴着为首那人的侧脸。而姑奶奶本人,含着笑都显幽冷的目光从几个壮丁身上滑过。没说话,眼下之意却再清晰不过了。再敢动,这张胖脸就别要了。
迫于这般情势,几个家丁顿时安静如鹌鹑。跪地的那姑娘这才停止了弹奏,她站起身来,朝着吟雪福了福身,“多谢贵人相助!”
吟雪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你该谢的人是我们小姐。”
年轻的姑娘面露异色时,初夏在吟月和吟风小心翼翼地护卫下,穿过了人群,站到了她的面前。
轻纱隔面,那姑娘看不清初夏的容颜,可就那周身风华,透着一股矜贵慵懒的劲儿,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蛊惑人心。这样的人儿,绝对是非富即贵,同她这样的卑微草芥完全不同。再联想到己身近日种种,鼻间莫名一酸。她察觉到,只觉荒唐,父母死在那场灾荒时她便发过誓,以后不会再哭。身在这不公的世界,哭有什么用?除了让自己显得卑贱,没有一点着处。
思绪涌动,她按耐住了哭意,又对着初夏福了福身,“谢姑娘今日出手相助。”
初夏似没察觉到她的打量与细微的情绪波动,兀自睨着她,目光清润柔和,“姑娘可愿说说你的遭遇?若是对方有违律典或是常理常情,我定会保你安然。”
闻言,姑娘怔了数息,缓过神来,抱着琵琶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后,直起背脊睨着初夏、以及她身后的乡里乡亲,“小女子名洛西,北境绵州人,家乡遭了百年一遇的旱灾”
“我在茶楼弹奏琵琶为茶客唱歌,虽不能赚许多银钱,可我总归是靠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养活,为何要低贱看我待我?”
“父母在时,家中虽万般穷困,可他们总是待我如珠如宝,是以我能清贫活着,但我绝不轻贱自己,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愿为妾。”
决绝言语,详叙了这些时日是怎地被骚扰轻贱,再度掀起声浪,一言一语皆汇向那句“人性本善”。
“呸,哪家老爷这般不要脸?人姑娘都不愿意为妾了,还将人逼到这个份上。”
“就是就是。唱曲儿怎么了?认真说起来,这也算一门手艺,拿来谋生怎地不行?为何要被轻贱?”
“姑娘,你快起来。他们要是再敢欺辱你,我们便陪你一起去告官,官若是不理,我们就找去北境将军府。”
“有理,搞死那老色胚。”
声浪如水,一点点涌入初夏的耳朵里,薄纱下的红唇悄然无声翘起。
片刻后,她悠悠开口,“你可曾告官?”
洛西小脸因这问题越加紧绷:“自然是告过,几次三番,然而衙门一次都不曾受理。”
“不仅如此,衙门师爷还私下对我说,赵家老爷虽说年纪大了点儿,但是家大业大,我嫁过去不亏。”
这句话压碎了洛西所有的期待,这才有了今日打算鱼死网破的一幕。若北境污糟至此,普通人再无仰仗,那她便一死了之,能快些同父母相会,也算大幸福。
“荒谬” 洛西的话音才刚落全,初夏便听吟月轻喝了一声。但她并未说什么,目光转向那几个被吟雪震慑住的家丁,惯常轻柔的语调,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和衙门主理,明日镇北王府会派人去县衙督审此案,那位失了智一般的师爷一定要在。”
“清寒贫苦之人又未吃你们一粒米饮你们一口水,凭甚么受轻贱?”
初夏鲜少外出,北境之人几乎不识她。这会儿又是轻纱遮面,更是难以辨认。只能从她的言语之间揣测她和北境将军府的关系。
“一开口便把将军府搬了出来,这位莫不是初家小姐?”
“除了她,北境有几位姑娘能有这般姿色这等见识?”
“不不可能吧?那位可是未来皇后娘娘,出街就带这几人?”
“那除了她,还有谁?”
“咱就甭管这姑娘是谁了,能制制恶霸糟老头就成。”
“还有官家,再纵容下去,咱们这等普通人的女儿就只配做妾氏了。”
“没错,我们又没有吃富贵人家一粒米,凭什么被轻贱羞辱?”
刻意压抑过的窃窃私语于初夏周围响起,她恍若未闻,吩咐了吟雪护送洛西回家后便准备离开。
转身那一霎,洛西起身追了上来,“多谢小姐今日出手相助,他日若有机会,洛西必定报答。”
初夏止住脚步,再度面向她,眼底有笑,“同为女子,遇见不平又有能力,帮一帮又有何妨?”
“我无需你的报答,但若是姑娘日后有能力,撞见其他女子深陷囹圄,请务必帮她一帮。”
洛西因这些话怔了片刻,从小到大,她见多了世人低贱女子、女子之间为了得宠争利互斗,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女子与女子当守望相助,还那般的温柔,烘得她的心和四肢百骸皆温暖,不由响应她,
“好,洛西一定谨记小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