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甫一踏进书房,顾丞相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朗声道:“小福子,过来给我研墨。”
晏初也没出声反驳,默默走到一旁给顾丞相研墨。顾丞相一心一意写了半炷香的时间,偶然抬头看了看,惊诧道:“晏初,怎么是你?进来了也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小福子。”
“丞相大人练起字来心无旁骛,晚辈不好打扰,因此并未出声提醒。”
顾丞相执笔蘸墨,沉声静气写下了几行正楷,才沉声道:“坐。”
晏初正襟危坐,坐姿端正得挑不出错,话里却都是不服:“晚辈此次前来,是为了盼盼的婚事。明日便和章永年定亲,未免仓促了些。”
顾丞相笔尖一顿,宣纸上已沾染了一团墨迹。顾丞相一时心烦意乱起来,将这张毁掉的宣纸扔在一旁,冷声道:“章永年虽说寡言了些,看得出来是个会疼人的好孩子,盼盼嫁给他再合适不过。”
“仅凭一面之缘,如何能断定章永年是良人?丞相大人就不怕所托非人?”
声音依旧清朗温和,细细听来,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怒意。
顾丞相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依你看来,盼盼嫁给谁才算不是所托非人?”
晏初立时站起身来,拱手朝顾丞相施了个礼:“晚辈过几日自会备好聘礼,前来求娶。”
顾丞相拿起文镇,食指一下一下捻着,半圈半圈的转。一时间,晏初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和文镇摩挲桌案的声音。良久,将文镇压在宣纸左上角,顾丞相才嗤笑一声:“嫁给你就不是所托非人?你未免高看了自己。十岁时她已为你伤了一次,我不想让她伤永年定亲,晚辈届时定会备好聘礼前来求娶,如何定夺全凭丞相大人做主。”
顾丞相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拿起桌上的文镇劈头盖脸砸向晏初:“定亲当日来丞相府求娶,你这是下聘礼啊还是砸场子啊?到时候不光丢我们丞相府的脸,你们将军府也体面不了。”
眼见着文镇朝自己砸过来,晏初原本可以侧身躲开的,但是看了一眼勃然大怒的顾丞相,晏初到底没躲。汩汩的血线顺着额头流淌下来,晏初咬了咬牙,硬是没吭声。
顾丞相扶着桌案稳了稳身子,冷笑一声:“我若偏要她嫁给章永年呢?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能如何?”
晏初慢吞吞抬眸,紧紧盯着顾丞相的眼睛,说出的话低哑而笃定,每个字都是压抑的决绝与疯狂:
“成亲当日,我必去抢亲。”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放心,顾盼是不会嫁给章永年哒!
心意
半明半暗的光线照出少年紧抿的薄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眼眸一眨不眨盯着顾丞相,神情满是孩子气的执拗。
顾丞相看着眼前这个披着羊羔皮的小狼崽,下意识紧紧握住了掌心,力道之大差点把桌子角捏碎。
小狼崽子此刻双眼通红,语气凶狠决绝,又带了点嫉妒和委屈。
顾丞相已经很久没看见晏初有这么孩子气的表情了。他以为这个少年已经长大了,可一遇到有关顾盼的事,还是执着得像个孩子。仅凭他此刻的眼神,顾丞相便知道方才的话晏初并不只是随口一说,抢亲这种不要脸皮的事,他当真能做的出来。
从小到大,晏初一路顺风顺水,周围的人和事没有他看不明白搞不定的,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他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或者学也不见得能学的到,从不曾显露出独属于名门世家而剑拔弩张的跋扈,做事总是一副端正又儒雅的模样。即便有人对他不敬,说了些不好听的脏话浑话,他也不恼。与这样的人相处最是憋屈,直叫人有劲无处使。
可谁知就是这样一个人,独独让一个小姑娘乱了心防,一下子便将他的端正守礼撕个粉碎。那些隐秘的心事与欢喜,只为她一人迸发。
晏初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但并不后悔。
冷静,克制,自持,全都被碾得粉碎。求而不得,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任谁都不曾想过,这些看起来与他毫不沾边的词,用来形容此刻的晏初竟是再合适不过。甚至那些年少时早已明白的是非善恶全部抛诸脑后,连礼义廉耻都顾不得了,拆了一桩好端端的亲事不说,连人家的新娘子也要抢过来,此番寡廉鲜耻,简直闻所未闻。
原本只是想着在小姑娘身边默默守护就满足了,但不知何时已生出了贪念。想光明正大拥抱她,亲吻她,拥有她。一旦想到他的小姑娘要嫁给别人,就心如刀割。
是他贪心了。可他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总得有点贪念,有点私心吧。
“天底下那么多好姑娘,你为何非要娶顾盼?是因为娶别家姑娘没什么出路,还是觉得丞相府能给你更多?”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想娶她,只是因为……我心悦她。”
晏初说罢朝顾丞相郑重一跪,额头在地上磕得青紫:“丞相大人为顾盼的亲事如此费心费力,不过是想为她寻一个好人家。晚辈一片真心日月可鉴,还请丞相大人将令爱托付于晚辈,晚辈此生定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