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当最后一个字落在答卷上后,整份答卷的成绩就已经成埃落定了。
现在花时间将二十张答卷从头至尾仔细检查,不过是给予自己心里安慰罢了。
不过, 何似飞现在寻求的就是心安。
秋闱要考九日,他可不想在考后面两场时,出现什么——冷不丁想起第一场考试时有个标点我写对了没的状况。
那就太影响心态了。
仔细检查无误后,何似飞将考卷、答卷、草纸分类整理好, 在桌板上摆成三沓,随后开始思考如何把那件被汗水浸湿的中衣晾干。
他抬头看了看那挂着木牌的钉子, 起身将中衣挂起。
那位方才还感慨何似飞终于‘随大流’了的士兵见他一副准备交卷的样子,心中错愕不断攀升。虽有几位考生在准备交卷,但周、周围绝大部分秀才老爷还正在认真写呢,这个睡了两个半天的‘少爷考生’就、就已经搁下笔, 收了砚台,不再继续写了?
他到底是真的学识贯身, 答题飞速, 还是、还是胡乱写写, 反正也不会?
士兵内心天人交战, 一方面,固有印象让他觉得这个考生总是睡觉,态度散漫,不像是学富五车的样子;另一方面, 这少年眉间有锋芒、有风骨、有傲劲儿,唯独没有洋洋自得之意, 让人下意识便觉得他肚子里是有墨水的。
就在这时, 士兵看到少年豁然起身,手里拎着他这两天穿着的雪白中衣, 似乎要将其挂在墙上。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士兵看到了他腰间的……腹肌?!
这几日士兵也算是见识到了不少秀才公的膀子,不乏有一些魁梧强壮,肌肉遒劲的,但绝大多数都跟白斩鸡一样,不弱,也就是正常男人水平。
可这个‘少爷考生’跟那两种都不一样。
他是穿着衣服时清秀俊俏,脱去中衣后浑身线条流畅,没有普通人的肥膘,一股子少年气,但直到他站起身……士兵才发现这少年的身体肌肉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
——这一定不是日日笙歌、亦或者日日坐于书案前念书的小少爷,想要在他这个年纪练出一身线条流畅,不喷张雄壮的肌肉,得下苦功夫。
这下,士兵心头那点觉得少年肚子里有墨水的潜意识终于打败固有印象,当即、立刻便意识到他是深藏不露那一挂的。
士兵暗暗记下何似飞这个号房的位置,打算一会儿出去后对着排序查阅一下这少年的名字。
说不定考完这场,少年就是举人老爷了呢!
酉时渐至,考场内纸页翻动声不绝。
倘若还没检查好答卷,光是听着这些声音,心中就很难安宁下来。
何似飞此刻则心平气和的起身,慢条斯理的穿上晾干的中衣,等待收卷。
士兵总觉得何似飞这个穿衣的动作中透着几分嫌弃……嚯,少爷气又起来了。士兵忍不住乐呵的想,考生们这九日都没法洗澡换衣,总不能自己嫌弃自己,嫌弃到不穿衣服。
待所有考卷、答卷、草纸都收上来后,士兵们撤出一半,只留下另一半看守这些考生。
按照规矩,每一场收卷后考生是可以在巷道内走动的。但仅仅局限于自己号房所在这一列的巷道。
这也是当时何似飞没有提前交卷的原因。
即便他交卷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离开考舍,自个儿找个舒服的地方休息。甚至因为其他人没交卷,何似飞更不好在巷道上晃荡影响别人答卷。既然总得窝在自己的小号房里,那边同大家一起交卷即可。
这边士兵们刚撤走一半,最后排‘臭号’的考生们纷纷往前面跑。
这会儿大家是可以交谈的,何似飞听到有人一边跑一边小声道:“这天气的茅厕简直臭死,快让我散散味。”
其他人对他们道:“要散味也别去前排啊,那里有水缸!”
这厢话音还没落,何似飞这边号房前就出现了俩人,正是这两日打水时遇到的县学考生。
“何兄,前日取水时看到你,我差点就要惊讶的喊出来,幸好当时忍住了。”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六的青年道。
何似飞认得他,名叫邹子浔,在县学极具名望。他记得沈勤益说,教谕们推测过,如果今年县学有哪个学生肯定能中,就是这位了。
“我也是,”另一个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名叫潘琼的青年接话道,“我自是知晓何兄有考乡试的底气,只不过何兄去年才考的恩科,今年也才十五。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何似飞起身给二位见礼,道:“潘兄过誉,我当时看到邹兄、潘兄,也是非常惊喜。”
这大热天的,三人都没穿外袍,头发甚至也都是盘在头顶的,看起来有稍许落魄,不过尚且称得上整洁。
刚交了卷,三人精神头还算不错,将自己的锅子和吃食都带过来,打算在巷道旁生火煮饭。
士兵们对此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考生们不会烧了这考棚,只要他们不出巷道,一切皆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