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了些什么呀?」刘瑾坐在那里漠然道。
张雄取出一份奏疏,打开念道:「刘瑾,小人也……」
偷眼瞧刘瑾神色没有变化,张雄暗松口气,继续道:「陛下视为腹心股肱,
不知其为悖逆之徒,蠹国之贼。臣等待命祍席,目击时弊,有不忍不言之事……」
「陛下置之左右,不知左右有贼而以贼为腹心。刘瑾传旨禁诸言官无得妄生
议论,不言则失于坐视,言之则虐以非法。通国皆寒心……」
「陛下独用之前后,是不知前后有贼而以贼为耳目股肱。一贼弄权,万人失
望。陛下懵然不闻,纵之使坏天下事,乱祖宗法,陛下尚何以自立?乞听臣言,
亟诛刘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刘瑾。使朝廷以正,万邪不得入;君心一正,
万欲不能侵,系臣之所愿。」
这小子在作死啊!丁寿背冒冷汗,偷觑榻上安坐的老太监。
「和咱家以命换命,」刘瑾噗嗤一乐,「寿哥儿……」
「小子在。」丁寿躬身应答,他已许久没这般拘谨了。
「看他骂咱家的力气多大啊,锦衣卫的廷杖都是纸糊的么?」刘瑾看着丁寿
似笑非笑。
「公公,我……」
「不用说了,上道联名奏本挨了三十杖,这回单独上疏,还是三十杖,便算
是咱家饶给他的……」刘瑾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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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之外。
肩背以下被绑缚得严严实实的蒋钦伏卧于地,周边是虎视眈眈的锦衣校尉。
杨玉看着面沉似水不发一言的丁寿,心中惴惴。
「大人,此番怎么个打法?」
瞧着毫无惧色,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蒋钦,丁寿轻叹一声,「照规矩来吧。」
「是。」杨玉领命,准备上前行刑。
「留他一条命。」丁寿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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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诏狱。
伤上加伤的蒋钦两股血肉模糊,伏在牢房杂草上昏昏沉沉,呻吟不绝。
沉闷的靴声在甬道中响起,两侧逻卒纷纷行礼,丁寿一概不理,径直走到了
蒋钦牢房门前。
「蒋钦,你可知罪?」
神智模糊的蒋钦强睁开眼睛,看清丁寿容貌后,一声嗤笑,「蒋某尽言官之
责,何罪之有?!」
「你已被削籍,再不是言官了,还敢再胡言乱道么?」
「可我还是大明子民,」蒋钦突然厉声道:「一日不死,一日要尽言责。」
「榆木脑袋,愚不可及!」丁寿恨不得撬开这小子的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不
是一堆稻草。
「尔等缇骑鹰犬,如何晓得微言大义。」蒋钦轻蔑地将头扭转一边,不屑一
顾。
「若非丁某这等鹰犬,你挨了六十廷杖后还能与我逗嘴皮子!」丁寿愤懑中
夹了一丝委屈,老子为你顶了多大的雷,还没落一句好,里外不是人。
蒋钦思之后,一声叹息,「缇帅援手王道夫之事,蒋某也有耳闻,可见良心
未泯,何苦依附权阉,为虎作伥。」
蒋钦转目丁寿,眼光中混杂着不解与惋惜。
「管好你自己吧。」
这时候想拉老子上船,晚了!丁寿拂袖而去,对一旁的狱卒只叮咛了声「给
他上药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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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日,牢门内外故人依旧。
丁寿立在栏槛外,俯视牢内,「你要见我?」
气色稍见好转的蒋钦仍旧不能起身,只是用手肘半支起身子,苦笑道:「蒋
某有伤在身,请恕在下失礼之过。」
看这家伙不再咄咄逼人,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有种轻松的感觉,「无妨,安
心调养,待出狱后再叙不迟。」
「缇帅美意,在下怕只有辜负了。」蒋钦勉强保持笑容,「在下讨要纸笔,
狱卒皆怕缇帅怪罪,不得已只有厚颜当面请讨了。」
「你要纸笔作甚?」丁寿忽然醒悟,「你若怕家人担心,我可安排探视。」
「不必让他们见我这等落拓模样,蒋某只想握管再上一疏。」
「你当真不怕死?」丁寿矍然道。
「死有何惧!」蒋钦洒脱一笑。
「莫说你这道奏疏到不了御前,便是陛下真地看了,以对刘公的宠信,也是
石沉大海,不起丝毫波澜,而你……」丁寿呼出一口浊气,语含怜悯,「凡事可
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刘公公的脾气算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