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县。
求真书院。
讲台前的陈夫子面带欣慰,把批阅好的文章递给了文珠,“写得不错,大有进益。”
文珠接过试卷的一刻,两人的手指触碰了在了一起,旋即又分开。那温热的触感,却直达文珠的心底,让他的心陡然热了起来。
他带着兴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可这股高兴劲儿,在看到孔寿山和曹旭被陈夫子盛赞后,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两人一直各有输赢,轮流坐着求真书院魁首的交椅,文珠与他们之间仍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陵县偏居嘉朝西北,文风历来不盛。五十年前才出过一个进士,二十年前才出过两个举人。
若是在陵县的求真书院读书,能时常得个一二名的成绩,才算来日登科有望。
因而,就算文珠这一次的考试有了进步,仍是不够看的。他的心里难免低落了起来,就连陈夫子口中说出的种种讲解,都变得虚无起来,半点没能走进他的心里。要知道,他平日里是最喜欢陈夫子讲学的。
正当他垂着头,出神地搓着书角时,整个学屋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院长领着一位新同窗走到了台前,学子们无不新奇地看着他们。
“周元俊,你先坐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院长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新人,便让他去落座。
周元俊点头,缓缓向那空位走去。
这位新同窗不仅生了一副上好的样貌,穿得也分外惹眼。他身上精美的绸衣和腰间摇曳的美玉,无不彰显着他的富贵。
这样不凡的气度,与陵县这般的小地方实在不衬,难怪引得一干学子惊异侧目。
待到人走近了,文珠才慌忙低下头,把视线从那人的脸上,放到他洁白如新的鞋上。上面绣着精巧的花样,即便是文珠这等不通针线的读书人,也能从中窥探出绣工技艺的精湛。
文珠能感受到,周元俊坐下了。
他身后的位置,空了许久,突然有人来坐,倒让他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别扭和不适。
种种缘由交杂在一起,今日在书院里渡过的时光,对文珠来说颇有些难熬。
好不容易熬到放课的时候,其他同窗直接涌到了周元俊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而文珠则慢吞吞地整理着桌面上的书本。
他虽然没凑这个热闹,可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一直在支着耳朵听着他们谈话的内容。
原来这周元俊是京中来的,过来投奔他的表叔,也就是陵县的父母官。
闻言,众人对他更加热情起来。周元俊也颇为豪爽地说,“我初来乍到,今晚就请各位同窗一起去凤仙楼用饭吧。”
大家欢呼起来,都说自然要去捧场。唯有文珠赶忙收拾好了书本,向周元俊推辞了这事儿,“周兄,我父亲已经备好了吃食,不好让他等着,我就不去了。”
周元俊盯着他低下的头,露出一个笑容,“你先回去告知你父亲此事,再来凤仙楼和我们一起用饭,不就好了。”
“多谢周兄,只是我家里住得有些远,一来一回定是赶不及的,我还是回去了。”说完,文珠便直接往屋外走。
“元俊,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必问他。文珠向来高傲得很,是不肯与我们这些同窗出去吃饭的。”
说话的人根本无意控制自己的声量,文珠自然也听到了。
赴宴饮酒,纵情谈笑,文珠又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人与人之间交往,讲究个你来我往,必定是今日你请我,明日我请你,文珠可没有这些多余的钱财。
他的父亲是个普通屠户,但心气很高,一心想养出一个读书人。便从镇上搬到了县里,供文珠读县里最好的书院。
就算不提学费,一年下来,光是笔墨纸砚上的花费也是不少的。文珠又如何忍心,再给他父亲增加无谓的压力。既如此,他便从不参与学子之间的风花雪月。
再者,这个学堂里的学子,多数出身于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文珠也知道他们瞧不上自己的出身。他便也不愿与他们凑在一处,省得惹人厌烦。
至于同窗之间的这些议论,他只当没听见。这些话起初还能伤害到他,可如今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他叫文珠?好名字。”
是呀,文珠忘了向周元俊介绍自己的名字。
众人调笑,“多像个女人名字。”
文珠身体一僵。
“够了,何必口出恶言。人家父亲正等着,他才急着回去,你们对朝夕相处的同窗,就是这个态度吗,简直没有半点儿读书人的风骨。”
一时之间,整个学屋都静了下来,无一人敢辩驳。
文珠的脚步顿了顿。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周元俊不过第一次见他,就能不被这些人的言论干扰,为他辩驳一句,令他心中不由生出了感激之情。
“文珠兄留步,”周元俊从书院里追了出来,拉住文珠的衣袖,“我用马车送你回家,告知你父亲我们要去吃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