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来了。”年轻的伯爵皱眉。“我记得,她对那个提议并没有兴趣……”
“谢谢。”
少女捏着拳,浓密微卷的红发精心盘卷在脑后,仿佛完全被规训肃止的一团火,只剩奶白的面颊上落着一些顽固雀斑。这一大家不省心的手足亲戚正是她无限烦恼的来源,被伯爵一语道破。但她没有选择,否则也不会来和这个油壶一样狡猾的伯爵打交道。
王城的贵族最近愈发嚣张,并且豢养了许多门客,对戈恩达尔大会的徽章势在必得。族谱的置换就像一场牌戏,越是古老的家族越熟悉这套出牌的规矩;不是为了赢,这场游戏不会产生赢家。他们负责将这个游戏一直推行下去。
和这傲慢的庄园不同,男孩文质彬彬地向她行礼。短短几天,塞缪尔就已经熟练掌握了王都优雅繁琐的礼节。“尊贵的小姐,见到您很荣幸。”
霍恩家族也是王都附近的古老显贵。希尔芬·霍恩正是这一家的长女,与伯爵年龄相仿。两家是世交,虽然这交情里掺杂了不少算计和攀比。霍恩家的长辈想派长女与这代施泰因阿赫伯爵联姻的念头一直非常热衷。
“你是哪里来的……”希尔芬停步。“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霍恩小姐,真是稀客。”伯爵装腔作势地整了整手巾。“希望您的二弟二妹三叔八婶婶一切都好。”
“送客。”
“霍恩小姐,我想这和你没有关系。”伯爵
说完,少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然后平静下来,吩咐随从收拾准备离开。
这个问题确实不动声色地困扰着富有经验的伯爵。但是此刻他脑中充斥着女骑士在风中的金发,在一片暮色炊烟里自由飘拂。
“伯爵大人,河对岸的希尔芬·霍恩小姐前来拜访!”
男孩恹恹地想。我可以满足她的任何愿望,让她知道我远比那个花言巧语的金发草包强大很多。
少女也不恋战,转身向外。在她走到餐厅大门时,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无声地靠近。
“我再次强调,这并不是我的本意。”红发少女一甩手。“但家父仍然希望你考虑一下,我们两家的情况。”
“希尔芬,你只说对了一件事,就是我们很不对付。”伯爵平静而冷淡地整了整衣领。“而且‘交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意外。你这人最后的优点,也被你家那些赌棍赌输了吗?”
但是那一对人尚未下马,庄园的另一侧就有侍者跨过广袤的草坪,疾驰而来。
“伯爵,希望您好好考虑。”红发少女自顾自整理了下裙摆。“虽然我们彼此都不对付,但这不是一个亏本的交易。甚至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可以住在自己家,互不干涉。”
“托您的福,他们都很好。”红发少女端起蜜酒,咬着牙回答。
伯爵翘着腿,懒散靠在扶手椅上,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指撑着下颌,毫无起身的意思。
那是一个黑发的男孩,仆役打扮也掩不住那种精致的漂亮,苍白肤色衬着深黑的瞳孔。希尔芬从未在人类身上见过这样浓郁的黑色,黑到仿佛泛着深蓝的光泽。
“大人,向您问安。”可当他开口,又谦恭得无可挑剔。“我只是来为阿尔薇特大人放掉一些……不需要的东西。”
“瑞卡尔·施泰因阿赫!”少女提高了声音,显然已经被这种无礼的对待所激怒,热烈的红发几乎要挣开发髻。“‘绝不吃亏’不愧是你们的家训!就是公爵都没法从你手上多赚一根毛线。你又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红发少女紧绷的肩膀缓和下来,抵着手背清了清嗓子。
涌动的暗流变成漩涡,在古老的厅堂翻搅。
这一顿饭进行得僵硬而尴尬。尤其伯爵错失了一场和女骑士共进晚餐的机会,怨气几乎都要溢出餐盘。
“既然有客人。”阿尔薇特的声音从晚风中传来。“我就先回避了。”
烛火摇曳,主人和客人同时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微妙预感。这个仆役打扮的男孩仿佛散发着一种非常有吸引力的黑暗,停留在每个人内心深处。
傍晚,餐厅的吊灯依次点亮。
“干什么这么着急。”被破坏二人氛围的伯爵几乎要挂不住笑。
“啊,亚薇!”伯爵想到身旁的女骑士,脸色立刻涨红。“你不要误会,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你知道我最讨厌她,绝对和那种鸡毛掸子一样的小姐毫无关系!”
“瑞卡尔……不是那个问题。”女骑士缓缓摇头。“今天多谢你。好好休息吧。”
“阿尔薇特?”红发少女蓦然转身,手指紧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尖声问。“她回来了?她就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一旁传来伯爵的问话。此时伯爵身体前倾,不再靠着椅背。
然而主座的伯爵脸色铁青,甚至不屑于维持表面的微笑。而对面的红发少女也昂着下巴,毫不掩饰严重的不满。
贵族之间的交涉,有很多不必声张的共识,才让人觉得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