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们今天格外神清气爽,边摸牌边碎碎地说著闲话,看样子又赢钱了。
不对呀,一桌麻将,总有输家,为何每位老太太的脸上都绽开一朵鲜花?
明若溪瞧见了那坐在中间的绛紫色身影,呵,他明白了。
“溪儿,快过来,帮哀家看看牌。”孟太妃招呼。明若溪走近,站定的位置正对著暮紫芍的脸,她抬头投给他一抹礼节上的微笑。
两人之间隔著麻将桌,这样近,却又这样疏远,仿佛他们根本不曾认识,不曾在晚香浓郁的院里说过亲近的话语,仿佛昨日那一段旅程只是一个梦。
“老祖宗今儿似乎赢了不少?”明若溪道。
“都是赢紫丫头的,这孩子老实,对麻将这玩意不太在行,尽被咱们欺负,看着都不忍心,所以才把你唤来。”孟太妃笑。
“是我笨手笨脚的,只怕扫了老太妃们的兴。”暮紫芍低著头道。
“哟,这是什么话?”众太妃齐声赞道。
“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孩在身边,怎么会扫兴?真想认你做干女儿,可惜你又是皇上的人,唉你没瞧见前儿个咱们跟肖贵妃打牌的情景,那个女人呀,仗著皇上近日宠她,愈发得意上天了,才赢她一张牌,就险些掀翻桌子,还骂我们是老不死的!哼,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咱们这群老怪物就偏不死,专等著看她这个贵妃还能当几天!”
明若溪暗暗吃惊——这群老太太平日从没骂过哪个女孩子,只说她们轻浮、没涵养,比不过自己年轻的时候,今天居然为了称赞暮紫芍连肖贵妃都骂上了,而她们相识的时间不过这短短数日而已——也许,真正令他吃惊的,不是老太妃们的态度,而是暮紫芍笼络人心的速度。
“溪儿呀,不是哀家说你,这两天你怎么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怕又是去招惹城里的姑娘了吧?上次罗兰的事儿,咱们可是拉下老脸向罗尚书求情,你才能平安无恙。伤疤还没好,你小子就忘了痛了是不是?”
“我哪敢呀!”明若溪连连摆手“这两天我都在府里用功读书。”
说著瞄了暮紫芍一眼,只见她正咬著一颗蜜饯,甜甜的嘴角偷偷笑。
“大姊,我看最好整治这孩子的办法就是替他说门亲事,”郑太妃道“找个比他更坏的孩子,管住他!”
“对对对,”另一老太妃点点头“夏侯国的那个小鲍主挺蛮横的,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就她吧!”
“饶了我吧”明若溪差点跪地求饶。
“就这样决定了!”老太妃们毫不理会他的哀鸣,自顾自讨论“明儿就跟皇上提这事,叫他去说亲!”
“老天爷——”他不再傻待著,连忙转身逃跑。
身后引来一片笑声,似乎很喜欢看他抱头鼠窜的滑稽模样。
“小四,你主子溜了,怎么办?来来来,你这孩子先替他打一轮。”他听到老太太们说。
一口气跑到附近的凉亭里,有人尾随而至,笑盈盈地说:“我还以为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逃跑的时候。”
回头一看,竟是暮紫芍。
“娘娘?”明若溪声音中有自己听不见的惊喜。
“说了暂时不要叫我娘娘,”她背著手步上台阶,手里拿著什么,故意不让他瞧见“我宁可你叫我嫂嫂。”
两人距离拉近,昨夜的感觉又回来了,明若溪一时不知所措。
“没想到嫂嫂跟老太妃们这样熟。”半晌,他没话找话。
“不过是陪老人家们打几圈麻将罢了,赢了银子,心里一高兴,自然愿意随口夸我两句。”
“可并不是所有嫔妃都愿意让别人赢自己的银子的。”
“王爷又知道我是故意输的?”暮紫芍一挑眉。
明若溪不答反问:“嫂嫂今儿输了几回?”
“一回也没赢。”
“嘿,麻将这玩意总是有赢有输的。如果全赢,我会怀疑对方出老千;同样,如果全输,我也会怀疑对方在使诈。”
“呵呵,”暮紫芍大笑,神态娇憨可爱“想必王爷你也经常这样做,所以老人家们才会这样疼你。”
疼他?呵,从前母妃刚去世时,可没人疼他。后来,长大了,渐渐懂得讨好别人,才被别人疼。对他而言,所有的情谊都是交换获得的,像一桩桩买卖。
老太妃们喜欢同他打麻将,喜欢他那张能逗人乐的嘴巴,还喜欢他刚才逃跑时的可笑姿势,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扮演著跳梁小丑的角色,才能最终登上别人心中的戏台。
如今,地位虽然显赫,但戏不能唱一辈子,看似繁花似锦的梨园,终究有曲终人散的一天。他想想未来,常常觉得雪一般的冷而苍茫。
“其实,”暮紫芍又说“老人家吃穿不愁,又在这深宫大院里,赢那几两银子又能做什么呢?她们只不过是图一时的高兴罢了。用几银两子换一颗心,这样想想,咱俩也不算吃亏。”
咱俩?听上去真像狼狈为奸的一对,但却渗入肺腑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