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死你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老娘跟你说的都忘了?告诉你要安分要安分,生活工作苦点儿累点儿没关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绝不能扯上不三不四的事儿,沾黑的路没一条好走。竟然还敢把不干净的东西往家里带!老娘白养了你这么多年,打死你这混小子!”
“唉唉翠花别打,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自己吗?刘翠花啥人啊,一跺脚咱全村男人都得抖上三天。”
“哎哟你小子,”一句话正中下怀,立马哄得翠花半嗔半怒,“真的?”
“绝对假不了!真是朋友送的,我哪有那么多钱。以前帮过人家,他一直很感激我。这回一听说我回家看您,就拿了这么些东西来让我带回来给您。他开公司的,有钱。”
这话绝对不假,只是“感激”这词有待商榷。
“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这未免……太客气了。”
“我也这么说,本来拒绝的,不过他说这是给您的,让您说了算。”
“哎”舒展眉头,“成,收下吧。就说你小子怎么变品味了,懂得给老娘买阿胶、项链。”
“不是已经过更年期了嘛。”小小声,不过还是被耳尖的翠花听到了。
“屁!”一个狠瞪,“老娘宝刀未老、风韵犹存!”
“是是。”狂汗。
“哼。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得给人家带点回礼。腊肉香肠都是现成的,自家养的猪比城里饲料催肥的肉香得多。咸鸭蛋也煮了拿回去,保证个个起沙流油。端午节快到了,干脆提前包些粽子……”
“妈……”无奈打断,“粽子就免了,也不心疼我拿着累。我还得带上个泡菜坛子,人家指定要您亲手调制的酸水呢。他……喜欢吃泡菜。”
“哟,有眼光。成,明天就弄去。”
晚饭后,被刘翠花拉着东南西北地扯,无非是些三姑六婆的八卦,对一个大男人而言实在是无言的痛苦。
好不容易忍受到半夜撤了,躺床上时本以为会累到沾床就睡,哪知翻来覆去,竟失眠了。
下面这张床,他睡了十多年,对现如今一米八的大男人而言过于狭窄,需要蜷曲起腿才能容下。
十六岁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第一次离家睡在陌生的地方,整夜碾转难眠。以后每流换一个地方,总要适应好几夜才能安心入睡。
永远都在怀念家里那张散发着稻草清香的床。
翠花特地换了新稻草,上面铺了三床棉,翻动时发出“簌簌”的声音,很软很温暖。
可是,睡不着。
如今,却是为何?难道也是恋床在作祟?恋的又是哪里的床?
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内心苦涩。
记忆中的那张床,总是嫌弃太过柔软而不踏实,好像会把人陷进去一样,身边的人一个翻身,梦里也不得安宁。
那个人睡姿不好,手脚四仰八叉把床占去大半,乱踢被子,总是不自觉地把他往边上挤,直到窝进他怀里,束缚住双方,才得以安分。
不想欺骗自己,眷恋的不过是那个人蛮横的体温而已。
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熟悉?
第二天,刘翠花戴上王冒送的项链,特地领着刘三到处走户窜门。
给这个叔叔送瓶酒,那个伯伯捎点烟,给东家拖儿的寡妇舅娘带罐奶粉,西家的表老爷送瓶蜂蜜……一圈下来,周围但凡沾亲带故的亲朋都走了趟子,路上还偶遇些熟识的人,一聊又是十几二十分钟。
“哟,三儿可出息了。”
“翠花你真行,这儿子养的,啧啧……哪像我们家盛娃……”
“这人材长得真不错,也能挣钱养家了。有对象没?”
“我表侄女跟三儿同岁,也在x城……”
在不断的对刘三的夸奖赞叹声中,刘翠花笑得一脸合不拢嘴,赚足了面子。
刘三无奈地陪着,接受一轮又一轮轰炸般的评头论足。
一群姨姑婶娘谈着谈着,不知怎的,最后话题全都指向替刘三牵线搞对象。
刘三郁闷了,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这么热销?
“呵呵,六婶儿说得对。”刘翠花笑呵呵地朝刘三挤眉弄眼,“都二十好几了,是该娶媳妇儿了。屋里有人帮衬着,外面工作也放心,不过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这年头不比以前,现在年轻人主张什么‘自由恋爱’,看对了眼就来往恋爱,也不管别人想法,大街上搂搂抱抱,同屋亲亲密密,最后还不一定成!唉,这结婚可算大事儿,不能马虎随便挑伴儿。要是婚后不和,整天吵吵闹闹,日子就没法儿过了,儿子肯定得怪我这当妈的当初给他乱指对象。我可冤大了,当妈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好啊。年轻人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咱都老了,孩子也大了,不能事事掺和。只要找个安分的人,他自个儿顺心就成。我也不求别的福了……”
刘三感激地看着刘翠花,一席话说得他眼眶热、心窝暖,忍不住动情地唤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