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部分成员都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年龄区间。林衍穿着燕尾服走上台时,台上台下同时爆发出交响音乐会上罕见的尖叫声。
看来林衍的粉丝不只局限于观众。
史蒂夫小声对穆康说:“他特别受年轻人欢迎。”
舞台灯光热烈地吻上林衍的黑发和褐色眼睛,反射出柔和光线。他微笑对观众鞠躬,快步走上指挥台站定。
演出正式开始。
音乐厅里针落可闻,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每一个人都热切地看着林衍,屏息以待。
他是全场唯一的主角。
在他昂起头的那一刹那,指挥气场宛如浩瀚波涛,从指挥台向无限天地间蔓延。穆康身处其中,无路可逃,也并不想逃。
好久不见的心悸病又犯了,穆康强迫自己深呼吸,目不转睛盯着灯光下笔挺的身影。
指挥棒稳稳抬起,林衍环视乐团,棒尖在空气中弹出小巧弧线。
第一首演出作品:交响诗。
唐璜(Don Juan)是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班牙男性,拈花惹草的作为震古烁今,惹无数天才作家羡慕嫉妒恨。在某些人笔下,唐璜是丧心病狂的魔鬼;在另外一些人笔下,唐璜又成了怜香惜玉的情圣。然而无论是褒还是贬,唐璜“花花公子”的人设一直很稳。
莫扎特用天才笔法写过两幕歌剧,歌剧里有彭特撰写的剧本唱词,唐璜是由人声和乐团共同演绎出的多面人物,亦正亦邪,形象丰满,同理查德·施特劳斯经由Nikous Lenau的诗作启发而成的交响诗大相径庭。
如权威杂志所言,林衍的指挥风格细腻灵动。他的乐团永远声部清晰、线条分明,每一个演员都能获得精心安排。
不同声部的重音被赋予不同意义,或许轻巧,偶尔沉重,但都在清晰地跨步行走;弦乐的呼吸绵长悠远,好像“他”对爱情的向往如宇宙那般无边无际。
可惜人生难以一帆风顺,木管引出遍寻不得、求而无望的伤感,一遍一遍泣诉,掏心置腹,迎接E调圆号高昂的不甘呐喊。
“他”毅然选择燃烧,让曾经的自己轰然现世。长号撕出倾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木管和弦乐疯狂涌动,铜管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所有声部都高声为“他”送行。
直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
“他”燃烧殆尽,灰烬纷飞,毫无征兆地死了。
音乐用弦乐的拨弦说:“那便死了吧。”
蜚声国际的指挥家林衍,用十七分钟,对所有观众讲了一个勉力追爱的年轻人,寻寻觅觅一路无果,最终郁郁而终的故事。
讲得深刻锥心,直白坦诚,是穆康最喜欢的诠释、最享受的释放。
全场掌声雷动,史蒂夫对穆康说:“我看过Evan很多场演出了,他一直是这么不可思议。”
穆康大声回答道:“他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圆号协奏曲由一位穆康不认识的圆号演奏家演奏,依旧是一次精彩绝伦的合作。演完后观众又开始尖叫了,圆号演奏家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笑得合不拢嘴,同林衍热情拥抱,红光满面地下了台。
下半场是理查德·施特劳斯自传性的交响诗。这部交响诗的巅峰之作声部繁杂,和声艰涩,极难演奏,林衍两手空空走上台,穆康听到身后有几个人在小声惊呼:“他还是没拿谱子?”
穆康也有点惊讶,他很难做到像林衍那样把密密麻麻的总谱都记在脑子里。贝多芬或许还能勉强一试,瓦格纳、理查德·施特劳斯之流实在是太难了。
难又如何,众人皆知,指挥家林衍从不出错。
他牵住每个声部的引线,驾轻就熟地操控所有起承转合,手法仿若调度一台精密超算,姿态却又清晰显示出徜徉于人类精神世界的七情六欲。
就乐性来说毫无疑问是理查德·施特劳斯最好的交响诗,近50分钟的音乐连续不间断,跌宕昭彰、独超众类,通过极为纯熟精妙的配器手法,展现英雄充满痛苦与希望的光辉一生。
但这部作品一直存在争议,甚至有乐评人直斥它“极度无耻”。
因为故事里的英雄,就是作曲家本人。
交响诗由六个标题组成:英雄、英雄的对手、英雄的伴侣、英雄的战斗、英雄的和平努力、英雄的荣休和功德圆满,全曲更是有超过三十处对作曲家旧作的引用。和有故事有原型的不一样,更像一出纯粹的、作曲家的自我歌颂与意淫。它没有剧情,却自负地希望用音乐来描述英雄的形象、精神、生活。
如此抽象的表达方式,注定了在不同指挥家心中,英雄的形象千差万别。有些人认为“他”睥睨众生,有些人认为“他”仁慈悲悯,有些人认为“他”充满神性,有些人认为“他”不过尔尔。
林衍的不是这些中的任何一种。
“他”出场时几乎是谦逊的,与对立方相处时从不咄咄逼人,与爱人耳鬓厮磨时温柔如水,似乎就要让人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