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晃了晃眼皮子,兰忱徐徐转醒,忆起昨日荒唐,两眼一黑,恨不能就此自绝经脉,身死道陨。
清心廉欲摒尘鞅守道十八载,现竟轻易被一个凡人勾了去,道心如此不稳,实在寡廉鲜耻,放荡形骸。
他兀自地同自己生起闷气,掀起被子就要起身,忽地触到一处柔软,瞥下一眼,登时僵住。
他身上趴着个纤细的少年,两条藕白细弱的胳膊不安地轻搭他肩前,脑袋枕在他心口,随他悸动的心搏起伏,一双眼闭合着,眼睫又长又直,似雀儿的羽翎,细看还沾着泪珠。
眸光再往下探去,布满指印掐痕的腰肢——不着丝缕的雪臀——
兰忱头一遭经此,不欲再看,心绪难平,耳热地念了念清心咒。
正是时,感觉这人动了动,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拢了被褥,阖眼佯寐。
柳回雪醒得迟,头晕脑胀地爬下床榻,又腿脚酸软地穿戴齐整,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往灶屋去烧了锅汤端回内室。
揭开盅盖,热雾腾起,汤汁裹着山药、玉米、排骨,还在咕噜咕噜地翻滚沸腾,浓郁香气四溢而出,飘散在室内,萦绕鼻尖。
他踌躇再三,轻抬脚步缓缓近了榻边,终是该面对了。
柳回雪犹豫如何措辞,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道:“道友?你醒了么?我熬了药膳,你也用些吧。”
见美人长睫微颤,侧首未予理会,柳回雪劝道:“你伤了身子,还是吃些,我加了——”
兰忱本想装模作样地佯作悠悠转醒,却被这句“伤了身子”恼得腾地坐起,白如玉璧的耳珠泛起红,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成心的?”
“不不不!”柳回雪杏目圆睁,慌忙摆手,想来他那句“伤了身子”带了些歧义,知他是误会了,也有些脸热,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昨日你从那云头坠下,在下略通岐黄,想着恐怕落下内伤,便熬了些调理的汤水,并非是要话头侮慢道友!”
兰忱面色稍缓,仍是面如寒霜。
一见他神情和缓了些,柳回雪心中微松,罚站似的垂首站在榻边,却忍不住抬眼去瞧他。
美人就是生气也得极好看的,他发如墨缎,双目冷冷,眼尾晕红,自袒露的衣襟间可见颈侧两排清晰的齿印,虽是极浅,仍显出旖旎暧昧,柳回雪不由入神。
兰忱抓着自灵囊取出的新衣衫,一言不发地抖开,正欲穿上,察觉到这人呆愣的目光,斜睨去,眯着眼,冷声道,“你看什么?”
“抱歉——”柳回雪回神,被自觉这样盯着人家也着实有些轻浮,挠了挠额角,背过身待他穿戴妥帖。
将腰间玉璧也挂好后,兰忱状似不经意道:“你叫什么?”
柳回雪耳尖动动,闻那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消失,才回身,捻了捻袂角,回他:“姓柳,名为回雪,还未纳表字。”
他爹娘当日一去,整个柳家便瓦解星散,还残活的几位旁支长辈将其余华物希珍一卷,匆匆逃散,哪里还有人替他纳字。
后来怎样了呢?柳回雪发散回忆,许是死前被打坏了脑子,记性愈发地差了,苦思一阵——哦,后来是他师父行禹子收留了他,带回巴山修道。
师父说他命轻,压不住字,须得勘破劫数方可冠字。
还说了什么?他蓦地一阵头疼,索性不再去想。
前尘旧事,忘了也好。
那头,兰忱颔首,“琅嬛仙府,兰忱。”他双手环胸,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昨日是受奸人所害,对本少君使了那般下作手段,也不全是你的错。罢了,本少君原谅你了。”
柳回雪方出恍惚,如梦初醒,听他自报家门,登时惊了一惊。
琅嬛仙府,兰忱?
这不是他师姐扔给他的话本子《高冷仙君哪里逃》的主角吗?
出身琅嬛仙府的少君兰忱,姿容无双,自幼一悟千悟,乃有目共赏的命世之才,本有望飞升,却被一众神奸巨蠹设计,折了仙骨,损了道心,翻来覆去中伤戏辱百八十个章回。
这帮坏东西里打头出场的便是兰忱那阴沉偏狭的族弟成喻,他是琅嬛仙府一脉旁支的养子,兰忱这情毒便是出自他之手。
此人脾性阴郁,心胸狭隘,一边妒恨兰忱的天资,一边又对兰忱暗藏爱欲,于是暗中施下情毒,使兰忱每月中旬毒发,扰乱兰忱修炼。
柳回雪终于明了,他死后来到的这方世界竟是他打发时间时曾翻过的话本子。
平生最爱多管闲事的柳少侠回顾完毕,杏目一凛,直要来一折子英雄救美,当即握住他的手,意气风发道:“兰兄安心!我一定保护好你!”
被一介凡人承诺保护的兰少君不明所以地瞥了瞥他握紧自己的那双手,冷眸微眯,正待发作,却见柳回雪一拍脑门,拉着他手腕坐到桌前。
“险些忘了,兰兄快尝尝这药膳吧。”
兰忱注意力全在手腕处传来的热感,将将要出口拒绝的话语被一时忘却,慢条斯理地执起调羹品尝。
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