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慎远刚从大理寺衙门回来。
跟徐渭说了好一会儿话,他觉得有点累了。带着人走进府里,很快下属林永就跟上来了。
「信可由孙小姐带走了?」罗慎远问他。
林永恭敬地回答说:「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让姜妈妈给了孙小姐。估摸这孙小姐这会儿也该离府了。」
罗慎远点头,已经走到了正堂,却发现正堂比平日安静些。宜宁在的时候会热闹一点,她屋里有几个丫头爱笑闹,她又喜欢别人热闹。罗慎远没看到她,就皱了皱眉:「宜宁呢?」
林永找了护卫过来,那护卫见是罗大人,忙拱手说:「大人,小姐陪孙小姐去运河那边了。我看这天色,估摸着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罗慎远听到这里霍地睁开眼睛。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脸色微变。
他冷冷地看着这个护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不是不准她出去吗,谁准她离府的?」
罗慎远一向不外露情绪,这般凌厉的样子护卫可没有见过。他连忙回答说:「小姐说了去去就回,小的还派了护卫跟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看到罗慎远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心里狂跳,语气不由得就错乱了,「要不……小的、现在就派人去找……」
随着他说话罗慎远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打了他一耳光。
他是俗称的断掌,打人非常的疼。护卫一下子就被打蒙了,别过头半个脸都在发麻。
他的声音有种淬冰般的寒意:「我早就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她出门,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小的以为没什么……」护卫看到他越来越冷漠的眼神,他想起这位罗大人的传闻,他是怎么对那些犯人的,怎么天生的阴狠。他跪在地上,只觉得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脸已经肿了,他低头道,「是小的错了,求大人责罚,求大人责罚……」
下属已经给罗慎远披了件披风,已经有人去备马车了,他整了整袖子冷冷地对旁边的人说:「带他去跪着,等我回来再收拾。」然后立刻走出了正堂,林永已经备好了马车和人手,几人一路朝着运河赶去。
一路上罗慎远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他想放线钓鱼,又怕是别人不足以让程琅相信,连孙从婉都算计了进去。那封信里写的东西……其实就是有意要给程琅的,谁知道宜宁今天居然和孙从婉去看运河了!他昨天不是陪她去看过了吗!
虽然程琅是宜宁名义上的表哥,但这人心思也是多变难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谁知道他究竟会做什么?上次沈玉差点轻薄宜宁的时候,他几乎就是置之不理的。何况现在魏凌又不在京城,英国公府里他还怕谁?魏老太太半隻脚进棺材了,魏庭年纪又还小。
罗慎远压抑着心里的怒意,轻轻吐了口气。
马车跑得越来越快。
宜宁坐在了罗汉床边,她整理了自己的衣襟,继续说:「你会想要杀了我吗?还是告诉了陆嘉学,让他来杀我?」
程琅嘴唇微动,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他缓缓地走上前,低声道:「您……您……」
宜宁对他淡淡一笑说:「阿琅,要是想杀我,你现在就动手。你为陆嘉学做事的,肯定不需要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存在……」
其实她知道程琅不会杀他,这番话也不过是在试探他究竟在想什么而已。
「不是的!」程琅突然打断她的话,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似乎也是被逼到极致了反而隐忍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你告诉……是不是……您怎么、怎么就是……」
宜宁缓缓地点头:「我知道,我记得那些事。你不要多问为什么,我活得很小心谨慎——都是被害死过一次的人了,再这般愚蠢恐怕命也不会长。」她继续说,「你若不是拿她逼我,我也不会跟你说的。但你为什么非要问呢?」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些。
掉落山崖的时候粉身碎骨的痛苦,被囚于簪子中的无力。那种无论怎么样,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她都不能说一句话的感觉。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是噩梦,凝附于骨的痛苦,枕边关怀自己的人变成害人凶手的惊恐。
那是因为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所以感觉淡化了。但偏院冰凉的石砖,雨夜里孤立的谢敏,这几乎就是她二十多年里看到过最多的场景。这些场景让她觉得荒凉又害怕,所以她一直都想忘记这些事,她真希望自己是这个小宜宁,而不是前世的那个罗宜宁。
程琅声音嘶哑地说:「你可能说一两件事来……」
罗宜宁嘆了口气,她望着窗外,轻声地说:「你小的时候喜欢吃那种山药糕,吃了好多。闹到最后积食,我让你少吃一些你却不肯,便是不吃饭都要吃它,有一次吐得满床都是,我半夜还要被吵起来给你收拾。」
「后来你还要吃它,我真是不懂你在想什么,有一次你就跟我说。你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便是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