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程念从古一麒的手上接过水,吞下抗高反的迪诺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有一点头痛,是轻微的高原反应。
“从这里到冰川,还有5、6公里路。”古一麒看着他慢慢躺下,“等你们适应了,我们就走。”
程念有点想笑,古一麒伸过来的手,没碰到他,半道又缩回去,可那个将扶未扶的姿势还在,那双生涩的,有力,但规规矩矩的手。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古一麒。”帐篷里多了一个人,暖和不少,不想人走,又怕表露得太明显,于是小幅地挪了挪地儿。
程念这一声念得很轻,也许因为真的不舒服,有点虚弱的柔软,古一麒听见,果然没走成。
轻轻的,他把挑开的帐篷拉链又阖上,折回程念身边,帐篷小,古一麒犹豫了半天,才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挨着程念身边躺下。
眼睛是闭着的,耳朵边沙沙的声音一点点归于平静,但程念无比安心,为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在:“你的名字,念久了,还挺好听。”
古一麒没点反应,兴许是没被人这么称赞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善言辞。
药效正在程念的身体里发挥作用,太阳穴也没刚才那么疼了:“你的汉话说得不错,谁教你的?”
“客人。”和刚才不一样,古一麒回答利落,“来登山的,多讲,就会了。”怪不得,村里的大哥说,他是最熟悉冰川的。
程念翻了个身,曲手垫在脑袋下面,侧躺着,睁开眼,“我还以为是你爸爸教的呢?”他笑了,笑容是那种放松的,不带一丝恶意的。
“不是他。”感觉到程念明显一滞,古一麒换了口吻,“二麒出生前,他就走了。”
那个男人,样貌俊美的日耳曼爱情骗子,和所有到访过西藏的人一样,瞻仰了圣洁的雪山,便匆匆离去。他们不属于这里,却不约而同的非要留下点东西证明自己来过,山脚下石块上黑色油性笔涂的各种字迹,雪白山间刺目的垃圾,一些瘪烟蒂,或者一双无从考证身份的混血孩子。
“你阿妈……”
这几个字触到古一麒的柔情,他哑了嗓子:“她是个傻女人。”
程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不太对:“你很了不起。”可心里有一句话,没怎么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古一麒愣了,扭头看程念,他颈部的线条不大自然,像是挺吃惊,又仿佛害怕被程念柔软的目光含着,把心里揣得那点秘密都窥破,匆匆别开眼。
他不看他,可拦不住程念向自己贴近:“真的……”那一个拳头的距离,模糊了,“二麟有你这样的哥哥,挺好。”
不该转头的,他们凑得太近,面对面,两双眼,近到能看清彼此每一次睫毛的扇动,在脸上投下的灰紫色的,扑朔的阴影。
只是一次呼吸无意的起伏,便颤栗的,暧昧要接一个吻。
程念眨了眨眼,褐色的淡眼珠里,清晰映出古一麒轮廓英挺的脸,耳朵尖上血气方刚的红。
也许卢占星说对了一半,古一麒喜欢他。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形容,像喝了一口青稞酒,第一口不适应,第二口又熏熏然。
那么他呢?程念问自己,答案不得而知。
可……大脑暖烘烘的……
就这么……和他……交换一个吻……好像也挺不赖……
阴影一点点压过来,古一麒湿润的眼神,辗转里和程念心有灵犀,是开了窍的清澈。
拂面温热的气息,分不清是谁在叹息,还是夜风在远山呼啸,程念往后让了让,古一麒便停下,耐心的,长久地等他。
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程念闭上眼,朝着那片影子的主人,迎上去。
08
程念靠过来了。
带着他扑闪的睫毛,睫毛下软到一塌糊涂的潮气,献上一双微微张开的嘴唇。
下午的那只原羚没跑远,它又回来了,跳跃着,在他心上跑过,毫无防备地奔到他跟前,可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它,为它长了一双,程念的眼睛。
古一麒觉得渴,水解不了的那种慌法。
他24了,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追着羊群跑了,可他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过,和二麟没有,和任何姑娘也没有。
但他见过,还见得不少,嘎玛日吉(藏族沐浴节)上在湖里打着水仗,突然就一同潜到水下的年轻情侣;黑魆魆的越野车里,头埋到彼此身体里找叹息的男女;还有村后那片小坡,边巴大哥赤裸汗汪汪的上身,把手伸进他心爱的旺姆的衣裳。
那些事儿,那些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的脸红心跳的事儿,他对程念,也能那么干么?
可这是程念啊,一个从大城市里来的,斯文体面的读书人,一个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看,却实实在在和他一样是个利索的男人。
古一麒踌躇了,心跳得快,不是因为他要和一个男人接吻而羞耻,而是舍不得,或者说,害怕,怕一个吻,星火似的点燃他燎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