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
王冰鉴面前放了一杯茶,是热的,白玉胚的浅碗上方不断飘荡着细密水雾。
他执起那茶碗却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杯底的茶叶,或许他那多天未眠的眼睛经受水雾熏蒸能舒服些。
天帝坐在他对面。
一众大神立在天帝背后,王冰鉴身后却只悬着一把春庭剑。
那剑发出嗡嗡的响声,春庭剑不但是把好剑,还是把收割过许多生灵,刃下亡魂无数的宝剑。
每个人的脸上都沉重异常,这般肃杀的气氛早已在九重天上散布,远到天帝的婚宴之前,远到王冰鉴刚从小世界中出来。
道衡立在他二人中间。
能让王冰鉴区区一个地神带着凡人修真者打到九重天上,还有恃无恐地与天帝对峙,是因着他手里握有一个重要的秘密。
六十年前天帝想要诛杀人类,重新还主世界清静祥和。
道衡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毕竟又没有利益相争,为何神要伤人?
六十年后修真者义军汹涌而至,为的是掌握先机。
道衡仍不明白,天上还没有做什么,为何人要先将一直庇护人类的神仙拉下九重天?
然而集权到某种程度,便自然而然产生阶级,并剥夺每个个体的自由权利,甚至是掌握生灵的生杀大权。
由此可见外交着实是门高深学问。
王冰鉴手里握着一个秘密,它是把锋利无比的剑,也是一把双刃剑。
他将那茶碗微微倾倒,在桌面上倒出一滴水,又接连倒出许多密集的水滴练成一条线,最后将整杯茶水全然倾倒在桌面上。
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之前,那还只是一碗茶水。
即使是道衡这般寿命几近无限的远古大神,也仍不清楚,为何凡人修真到某个极限便会产生天劫?
天道是什么?若是每个人都须得登上天阶方能成神,那为何神仙的后代一出生便是神?
逆天,逆的究竟是哪个天?人与神除了术法一道高深与否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此时正握着一把剑,一把能轻易斩断这些故步自封的神仙们所以认知的剑。
江睦月又回到了重山小世界。
耳边一声独属于女子的嘤咛,“这是哪?”
江睦月并不意外无莺、楚明沉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小世界,但当他回头时还是惊疑的发现多出了一个人。
正是他方进到樊篱宫之时见到的险些被无莺掐死的白衣男子。
那人正神色困惑地打量着他。
有句话叫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说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重山小世界与他记忆中极为不同,原本参天蔽日的茂密森林与原始野人均消失不见。
横亘在四人眼前的是一望无际,连天通地的黄沙。
砂砾、狂风、烈阳。
一张嘴便是满口的黄沙,便来不及解释,江睦月带着他三人一路往前走试图搜寻到沙漠中的一方绿洲。
幸好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指引,方走出去半天功夫,眼见着视线边界出现个巴掌大的绿地。
兴冲冲奔过去,发现那里原来是个原始人聚集地,看到的绿色是一树树的藤蔓,地上黄沙里埋着半截铁具、兽皮、木雕等用品。
这沙漠绿洲真是极小极小,最高的那棵树底下放着三五个帐篷,许是听到异动,有人打帐篷里探出半个身子。
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江睦月上次见到他方不过小半年,小世界里却已经过去四五十年,藤印面相上老了许多,两边法令纹深深铭刻着岁月的痕迹。
那人见到是他也不甚激动,似是在意料之中的来了一句,“你还是回来了。”却比他想的长了那么久
藤印将他们一行人请到他那帐篷里,复又出去了一趟。
无莺天生便是尊贵之身,对着帐篷里的破烂环境却不嫌弃,敞亮地坐在木凳上,隆一坐在她身边,是一条长板凳,两个人分别坐在两边。
楚明沉警戒的立在无莺身后,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
江睦月趁着藤印出去,便简略地介绍了这重山小世界,却也不知这小世界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寸草不生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
话刚说到一半便觉口干舌燥。
恰巧藤印此时回来,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四枚青涩的果子。
虽是其貌不扬,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
龙女拿了两枚果子塞到白衣男子怀里。
隆一面上红了一片,还推拒着要还给她。
“劝你最好还是别送给别人。”藤印轻笑一声,“在这小世界中,管你是上古大能还是什么神仙妖怪,都会被封印灵力,厉害些的还能使些小的术法,不那么厉害的便与凡人没什么差别。所以若是没有吃的,你们都活不了几天,统统变成漫天黄沙里的白骨。”
听了他这话,无莺下意识一挥手,果然什么术法都使不出,便只好囫囵吞下那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