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漆漆的笔记、那些线索错乱的博客文章、那些词句跳跃的广播,他还想到欧文的热度和柔软的嘴唇,他的喘息和他的吻。
他想把欧文整齐干净地放在棺材里,将棺材埋葬在湖边,埋在一个能看得见水鸟和对岸的地方。他想用刀和迷幻药把他杀死在小小的浴缸里,亲吻他还热着的赤`裸身体,抽出他的血,放在冰箱里,每天看见那些瓶子就觉得自己被信任着。
他知道他不会那样做,但他会坚持这样想象,想象自己把欧文的腹腔剖开,将手伸进去,抚摸他的直肠,想象他的手上沾满了欧文温暖潮湿的体液和血,听他用热的呼吸在他的耳边求饶。
他希望欧文与他是相像的,他发现欧文与他是相像的。
那些游戏让欧文沉溺在其中,他自己也是,他把手心里的玻璃碎片全都摆在盒子里,交给欧文。
这一天,欧文醒来时开始有了一丝轻微的安全感——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醒来这个过程本身是缺乏安全感的,从一场混沌中醒来,回到现实里,回到世界里,所有曾经困扰着你而被沉睡所遗忘的事情都回来了,慢慢地想起一切,想起所有的痛苦和嘈杂依旧还在,一件一件的,一点一点的,回到心中……每一天的清晨,都是一次崭新的绝望旅程。与此不同的,醒来却不知身处何方,这种恐惧是真切的,它像香烟一样留在口腔里,久久不肯散去。
今天,恰好是这种轻微的安全感让欧文感到了恐惧。
他在这里第三天了。三天太短了,短到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失踪,三天太长了,绑架他的人了解他的真实自我比任何人都多。如果迈克尔在今天下午感到厌倦?如果他在任何一个时刻感到厌倦?欧文知道自己不特殊,即使有一个地方让迈克尔感到有趣,两天的时间也足以把它消磨殆尽。所有的特别都最惧怕完整的了解,在“特殊”转为“熟悉”的过程中,爱便消失了。欧文想起他在博客上谈到的、囚禁人的杀人狂“红魔”,他选择特殊的猎物,在发现那些特殊消失之后,他杀掉了那些男人和女人。被逮捕之前,他总是在找新的猎物,一次比一次间隔更近。
特殊无非是新鲜感的代言词,欧文想,所有恐怖片都是前三十分钟最可怕,得知碎片比得知整体更迷人。但生活本质上一种消磨神秘感的东西,把所有一切都弄成一场稀疏平常,它让特殊消失不见,让平庸的人更平庸,甚至令人厌恶,让每一个好的小细节都死亡。欧文抗拒这个,至少大体上的是抗拒的,他很难在有人躺在身边时沉睡,他会一次一次在梦中醒来。
欧文环视着地下室,迈克尔没有绑架他之前,他也在地下室里,他属于一个自己的地下室,他在地下室里享受着没日没夜、无人问津的生活,却在一些碎片的时间里渴望有人敲敲地下室的门。
就像这样,就像现在,被囚禁,却也被拥有。迈克尔是敲门的人,但他敲门的热情能持续到几时呢?
高烧退了,欧文的身体依旧疲乏,头还隐隐作痛。如果他快要死去,被迈克尔杀死并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事,如果他可以存活得更久……突然,他觉得,即使如此,被迈克尔杀死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躺下,想休息一会儿,翻来覆去五分钟,又爬起来戴上眼镜画画。等待时间的流逝令他不舒服,尤其现在他有着纸与本子。他在速写本上画一些毫无章法的东西,炭笔染黑了他的手指。他不喜欢自己今天所画的一切,这糟糕的一页只能展示他的灵感是从马桶里捡来的。他把那页纸撕掉,揉成一团。他盯着自己的手里的黑色痕迹,迟迟没有再下笔。
迈克尔回来了。
欧文听见了楼上的声音,听见人的脚步声走走停停。他闭上眼睛,仿佛感受地下室本身的脉络一般,感受迈克尔在上面走。他的脑海里也有一个迈克尔,由上面的迈克尔衍生而来,却不完全是上面的那个。
“别担心,我不会活埋你的。”他心中的迈克尔说,“想好怎么回答今天的游戏话题了吗?”
没有,他一点儿也没有想。迈克尔让他想他希望如何被杀死,他感到所有精心雕琢的答案都不真实,他知道自己有答案,埋在心中,只是此刻不想去挖掘。
迈克尔再次来到地下室可能是两个小时之后,欧文无法知道时间,只能尽量估算。迈克尔放他去上厕所,他站在那里尿尿,脚踝被锁在最初的地方。
“我能回到浴缸里吗?”欧文问。首先浴缸很安全,其次他不用总是计算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次数上厕所。
“你确实想回到浴缸里?”
“是的。”
“给我一个理由。”
“更安全。”他知道这是他要的,也是迈克尔最想听的。他把拉链拉好,洗手,在裤子上把手擦干,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光着脚,扭过头面对迈克尔。
“我允许。”迈克尔说。
欧文带着感激、困惑、平静、恐惧一系列复杂的情感看向迈克尔(迈克尔确实也看着他)。
金色的额发在迈克尔脸上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