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周肃正却一句话扑灭了他的希望:“很难。他要是能听劝,臧梦也不至于去死。”
陈雄说:“我奶说过,人要是做成了三桩媒,下辈子就能投猫胎。刘迪明这样的,够当几十辈子的猫了。当猫好啊,吃了睡,睡了吃,享猪的福,不用受猪的苦。”
云烟突然捂住嘴,拼命向最左边的方向跑去,陈雄喊:“喂,这是四楼——”
云烟并未认错,他只是冲向了洗手间。众人听到了呕吐的声音。
云烟胃里翻江倒海,泣涕直下、今天从清晨到傍晚,因为一直郁闷,只抽了两包烟,没有吃饭,空荡荡的胃里一阵抽搐,却只吐出了一点清水。又干呕了几分钟,云烟才喘息着直起身子,去水龙头边冲洗。
云烟双眼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水像露珠一样挂在上面。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个人,此刻却变得十分颓丧。
“卧槽你怀孕了吗?”陈雄见他突然就吐得天昏地暗,十分震惊。
已经洗干净了,但云烟依然开着水龙头,不停用手捧着水往脸上,往口腔中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死刘迪明脸皮真厚,拉个皮条,还当自己伟大的像个月老,同性恋还得敲锣打鼓去感谢他。我都被他说懵逼了。”
陈雄说:“你也没亏啊,他最后不也被你笑懵逼了?”
云烟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刚才刘迪明的一番话,搞得他乾坤错乱,差点撑不下去。
云烟和刘迪明虽不对付,但在许多地方,二人相似点不少,总想着发家致富就是其中一条。在赚钱这方面,刘迪明无疑比他更成功。看着自己的梦想在他人身上实现,云烟心中滋味难言,但是,他好歹能安慰自己,刘迪明干这种事是无耻之极的,违法乱纪的,抓到了毁一生;可现在,却似乎只是一个法律的擦边球。这让云烟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要想积累一笔原始财富,可能真需要像刘迪明这样豁出去。所有的利润,都在法律之外——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但他云烟,却凡事先想着安全,妥当。一直像这样下去,稳稳妥妥,无惊无险,将来能有什么出息?铤而走险,才能丰饶。
这是经济上的打击,另一桩打击,却是道德层面的。
云烟虽然恶心同性恋,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些人并不该被斩尽杀绝,应该保留一点恋爱的权利。他们的世道很艰辛,他们恋爱不易,有那么一瞬间,云烟觉得刘迪明能成仙成佛,而狭隘、偏见的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
而刘迪明的倒霉,丝毫没能让云烟彻底高兴起来,因为刘迪明看起来更像是扮演了一个苦行僧一样的角色。本该被唾弃的皮条客,却摇身一变,变得美好而神圣起来,成为一个为同性解放而奔走的先驱,而他呢,讨厌刘迪明的他自己呢,不就成了电视中的那种阻碍主角行事的封建愚昧的绊脚石吗?
真是马勒戈壁。
就这么短暂的功夫,云烟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自我怀疑之中,心情十分烦躁。
周肃正叹了口气,说:“人活着需要信念。为恶之人,更需要一个正义的理由来支持自己。他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觉得他这钱来得不那么脏,怎么还说服了你?”
人类没有强大到明知是错,却还为之的地步。至少刘迪明没有。他有正常人的是非观,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不死于羞愧,不受制于良知,他搜肠刮肚地找到了这些的理由来支撑自己的行为,让他能够干下去。
而这些理由,不仅成功地安慰了刘迪明自己,还狠狠地恶心、刺激了一把云烟。
按理说,云烟并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人。周肃正知道,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还是会害怕,一旦动摇,比丁嘉和陈雄更容易受到影响。
周肃正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出过庭,听到律师为杀人犯的辩护,更该崩溃了。但这是犯人的权利,受法律保护。撒谎也好,狡辩也好,任何人都有为自己找理由开脱的权利,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原谅。刘迪明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冠冕堂皇,但凭他几乎害死丁嘉一条,在我这里就是死刑。”
云烟听得心惊,心中暗自羞愧。
丁嘉喊大家一起下去吃宵夜,云烟恹恹摇头,虽然一天没吃饭,但是到现在依然没有食欲。然而陈雄、丁嘉已经饿得嗷嗷待哺,云烟只得随他们下楼。
云烟是个高瞻远瞩的人,他能预见到在周肃正走后,陈雄死于乱刀之下,丁嘉一步步落入刘迪明的陷阱中的情形。
这一天不会太远,而他无能为力。
那个刘迪明比他厉害,比他凶残,比他“正义”,比他不要命,比他敢作敢为,比他对丁嘉的影响力更大。
而对周肃正的潜意识中的依赖感,也让云烟分外挫败,自己没有能力挑起这个担子,自己也不能去拯救另外的人。周肃正要是不走就好了。云烟心想。陈雄和丁嘉还对此一无所知,吃得下,睡的香,无知者最幸福。
周肃正点了干贝砂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