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是开开心心的,一时一派祥和喜庆,给谢老太爷的礼物是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只清初的楠木笔筒,通身素亮,匀整秀气——
谢老太爷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连连吩咐何叔给他去拿老花眼镜——
谢老爷子晚年迷上玩古,身边有个御用的鉴赏家,他自己于这方面其实不大懂——玩古是需要闲情逸致的,也需要家庭底蕴——谢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拼,中年之后事业大成,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中国历来就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崇拜,将有儒将,商有儒商,似乎这才是最高典范。
这个楠木笔筒简直搔到谢老太爷的痒处,谢暄坐在他旁边给他细细说解,“我有个同学,她祖父是个老燕京,建国初期的时候移民英国,带走一大批藏品。她祖父过世后,家里人也没有人懂这些,再加上时事艰难,慢慢地便分批处理了,一次应邀去她家玩,见到这个笔筒,只觉得非常漂亮。就想爷爷你说过,楠木做的文房器玩书卷气最浓,便央同学的父亲匀给我——”
谢老太爷极其高兴,脸上齐齐整整的皱纹更深了,“不错,楠木不如紫檀黄杨高华,楠木一看就是可亲的,这些都是明末清初文人书斋里的普通雅玩,就像个清甜的姑娘,你天天体贴她,她会更娟丽。”最后一句话,老人像个顽童似的凑在谢暄耳边说。
谢暄跟着笑,“听我那个同学说,她祖父在世的时候也是时时把玩这个笔筒的,是很有感情的。”
祖孙俩聊得愉快,一派和乐,倒一时让其他人插不上话。
欧阳老太太看谢暄一眼,挂起亲切的笑,开口打断老爷子,“好了,不就一个笔筒,值得你高兴成这样,谢暄才刚回来呢,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肯定累了,我让刘嫂做了孩子们喜欢的菜,先吃饭,已经打电话叫老大他们回来了,总得让人家做父母的看看儿子吧——”
又对谢暄说:“真不巧,谢亚他们一家带着跳跳去了香港迪斯尼玩,没那么早回来呢,不然一家人就到齐了。”
跳跳是谢暄的姐姐谢亚的儿子,今年才三岁。
谢暄笑着说:“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谢老爷子将笔筒放回盒子,让何叔拿上去,自己摘下老花眼镜,站起来,“好了,不提这些,先吃饭。”他回顾了一圈,皱了眉“明玉呢,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见个人影?”
欧阳老太太刚想说话,谢暄比她早了一步,温言道:“爷爷,我见过明玉了,在门口碰见的,他有事出去了。”
谢老太爷的脸色就有些不渝,“知道你回来了怎么还往外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拿谢公馆当酒店似的——”
谢暄开口,“大约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吧,都是自家兄弟,早见一点晚见一点有什么关系,我并不在意。”
但谢老太爷的脸色并没有好一点,“你不用替他说话,他能有什么正经事?这几年你在国外不知道,这小混账做事是越来越不着四六,天天花天酒地地玩,不闹点儿花边新闻就不肯安生——”
谢明玉是在欧阳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他不像话,欧阳老太太也自觉没脸,因此闭了嘴并不说话,只有谢晖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爷爷,明玉还小呢,等他玩厌了,自然就收心了,您也别太生气。”
一直到坐上饭桌,谢老太爷的脸色才渐渐和缓起来,谢暄给他讲些留学期间的几个朋友的事和学校里的一些事,以及自己在英国那几年于课业之外做的事。谢暄原本是不太爱讲话的性子,过分安静,独自在外几年,人还是那个人,沉静依旧,但于沉静之中又有了一些轻盈圆融的东西,既冲淡平和又精明复杂,洒脱大气,像是各种人情世故历练劫难沉淀后的自然挥发——讲起那些趣闻逸事,不紧不慢,闲闲淡淡,又妙趣横生,连谢晖和欧阳老太太也听得入迷——
末了,谢晖提起,“谢暄,你既学成归来,就过来帮我吧。”他看了眼谢老太爷,然后看向谢暄,很大度很诚恳地说,“到底是我们自己家的公司,总比外头不相干的公司好,你对哪方面感兴趣,我也好帮着看看——”
这话一出,谢老太爷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很期待谢暄的回答,欧阳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嘴角一抹隐晦的笑,目含审视。谢暄从容地喝完一碗汤,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才开口说:“这事不急吧。”他看向谢老太爷,语气真挚,“爷爷,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现在有二哥在,还有一大帮叔叔伯伯在,并不需要我去指手画脚——”
谢老爷子点点头,“也好,那就先这样吧。”
这个话题便揭过去了。
谢明玉一直到晚上一点左右才回来。谢暄因为时差的关系,那时候还没有睡,洗完澡便在睡衣外批了件睡袍,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书,听见楼下一阵响动,车声、人声混成一片——他起身拉开窗帘往外看去——刚好看到谢明玉从外面回来,跑车也不开进车库,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门口喷水池前面,自己手一撑,就直接从跑车里跳出来了,走到门口时似乎往自己这边望了一下。